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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色的神話-4
2006/06/18 20:37:30瀏覽911|回應0|推薦11

追溯夢境是一種困難的事情,你不知道該提示自己什麼,只知道這像是考試猜題一樣,只能猜測大概的範圍,然後在腦海中搜尋相關的字詞,拚命想要找出彼此的關聯性。

王懷楚喜歡放鬆的感覺,對於考場中那種回憶課本的痛苦,他感到非常煩悶,可是經歷了如許艱難的競爭之後,他感到完全的鬆懈,那是一種難得的舒暢,好像周身的血液都恢復順暢,思慮也由短暫的緊繃的狀態恢復彈性。

連續幾天經過七月初的全國大會考,在連番考試的戰鬥中披荊斬棘,每個人纔得以有機會進入大學,準備虛度四年的光陰。

看榜單的那天,他起了一大早,很高興地在上面發現了自己的准考證號碼,美麗的暑假接著將要展開,因為他考上了第一志願,等不及要跟家人分享這種快樂;剛放假的時候,他還特地趁著有空,跑去陌生的大學門口觀望,父親為了慶祝他考上理想的國立大學,幫他買了輛腳踏車,於是他掂著車,只為了省公車錢,硬是騎了一個多小時的路程,渾身大汗在校園裡四處轉悠,心中充滿了期待與快樂。

他在這廣大的校園裡面隨處亂逛,不知怎地,竟然迷路了,這下子緊張地左顧右盼,就看到前面一個籃球場上,穿著T恤打球的男生;匆匆一瞥之下,只見那人個子很高,皮膚曬得黑黑的,模樣也很精壯,年齡大約廿出頭,但體型活像個運動員似的。

於是王懷楚走了過去,問道:「同學,請問大門往哪裡走?」

那人從籃框下回過頭,俊朗的臉上迷惑且訝異:「你在叫我?」他指指自己。

「是啊。」

「你從大門進來的,怎麼不曉得該如何往回走?」

那人說著,一下子運球衝到他面前,輕鬆賣弄似地又運了一會,王懷楚看著他,覺得有些詫異。

這人又問他:「……我認識你嗎?」

「我還不是這裡的學生。」

那人問道:「你溜進學校,是想找人麼?」

「不是。」

「那你只是來這裡練習騎單車?」

王懷楚道:「我剛考上這所學校,想要先來觀摩一下,就從家裡騎車過來了。」

「你上哪個系?」

「中文。」

「原來是同個系的同學,我是高丘,高大的高,丘陵的丘。」

王懷楚看著他,心想:原來萍水相逢也可以這麼戲劇化,隨便逛逛就讓他遇見同一個系的朋友。

「我是王懷楚,懷念的懷,楚國的楚。」

「外省人麼?」

「嗯,籍貫湖南。」

「哦,」高丘呵呵一笑,「湖南人都有騾子脾氣,你的脾氣一定很壞。」

王懷楚道:「我覺得那只是一種固執。」

高丘抱著籃球,然後微笑地指了指方向:「好吧,固執的王同學,你沿著這條路往前走,很快就能看見大門了。」

王懷楚跟他道了謝,很快地騎著腳踏車走了,果不期然,只騎了幾分鐘,他就看見學校大門;出了校區,他往回騎著車,這天太陽亮晃晃的,他騎得滿身大汗,正是暑氣逼人的八月,天氣實在熱得教人發暈。

終於回到家,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了,王家如往常一樣,聚集了愛打衛生麻將的幾個人,外頭還是陽光燦爛的午後,屋裡卻點亮了昏黃的燈光,老電扇無力地左迴右轉,旋動著窒悶的空氣,嘩啦嘩啦洗牌的聲音,如潮水湧來一般,間歇性不斷響起,彷彿為這即將開始的無眠長夜注入一道清涼劑。

「懷楚,一起打麻將要不要?」

王懷楚一進門,正好父親的牌搭子有事要早點回家,他是家中獨子,母親早逝,連他父親都下場對戰了,牌桌上變成三缺一,就這麼跟著湊數,一個父親的袍澤,姓朱,加上擔任連長的巫伯伯,四個人從昨晚連宵打了三十二圈,父親和幾個軍中袍澤常在放假時聚在一起打麻將,他從小就看著爸爸打麻將長大,有時跟著打幾圈,剛考完試,玩幾圈也沒啥不妥。

「好啊!我現在滿身臭汗,先沖個涼,馬上就過來。」

他進房洗了個冷水澡,換了件汗衫,跟著坐上了板凳,參與了方城之戰,這些人都是老牌友了,他也不客氣,坐下來就開打了,因這麻將打得還相當衛生,三塊五塊錢的,輸贏面都不大。

巫伯伯抽著長壽菸,問道:「懷楚,出去跟女朋友約會啊?」

「不是,我剛考上大學,想去看看學校,就騎腳踏車過去了。」

「從這裡騎過去?」

「是啊,我騎了兩個小時。」

朱伯伯也問他:「要騎這麼久?」

「學校離我家遠嘛,這也沒辦法,所以過一陣子我打算半工半讀,看看以後有沒有辦法在學校附近租個地方住。」

他們停止交談,一開始打完風,王懷楚坐東,巫伯伯在他下家,父親坐他對家,陪著這些長輩打,讓他更感疲倦起來。

打著打著,其中有一把他聽二五餅,牌一摸上手,他就知道是二餅,他拍牌說道:「二餅!自摸!」

他父親嘆息著說:「二餅?你老子我也在等這牌啊!」

其他兩人也都笑了,王懷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自摸東風,各家兩台!」

幾個長輩掏了錢,繼續下一圈,舉手洗牌摸牌,過了一會兒,巫伯伯將牌一翻,原來他也自摸了。

「門清一摸三,加白皮,四台!」

他父親賭氣地埋怨了:「活見鬼,兩家都自摸!」

父親站起來將兒子面前的牌攬走,用力地洗起牌來,隨著洗牌的動作,王懷楚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決定不再專心牌局,頻頻放槍,北風北打完,他輸了將近一百塊錢。

願賭自然服輸,更何況他爸爸也輸錢,正準備重新搬風的時候,贏最多的巫伯伯說他餓了,其實王懷楚中午也沒有吃什麼,下午騎單車騎了幾個小時,早就飢腸轆轆了,由於巫伯伯是他父親和朱伯伯的老長官,於是就讓朱伯伯開軍用吉普車出去買東西吃。

「真不好意思,贏了你們父子兩的錢,我讓老朱去買一些下酒菜,我們吃一下再繼續打好了!」巫伯伯說。

「好啊!」父親說:「我還有一些青草茶,熱一下可以去去火。」

王懷楚連忙幫父親去煮了青草茶,他在廚房的灶上忙碌,只聽見父親和巫伯伯在牌桌那邊嘀嘀咕咕,不知在聊些什麼。

沒多久,朱伯伯開車回來,買了一大堆滷味和冰鎮的台灣啤酒,幾個職業軍人在旁邊喝得暢快,也吃得不亦樂乎,在微醺之中,他們又回到了牌桌上,只是這回他們似乎因為受到酒精影響,除了王懷楚,每個人都輸了三百多塊錢。 

朱伯伯講話非常粗魯:「自摸清一色……媽的,懷楚,你贏了不少嘛!」

「還好啦!大學的學費貴,我贏點兒小錢,也只夠零用,沒啥貼補的。」

「好咧,唸國立大學,不是有政府補助麼?」巫伯伯問道。

「政府補助是有,但還是要花很多錢:住宿、吃飯、課外活動、教材費等等,全得自己想辦法張羅,我也不希望家裡多了負擔……以前只想著要考上國立大學,根本沒有多餘的心思去考量吃住的事。」

「那你打算怎麼辦?」

他口氣倒樂觀:「看打工能賺多少再作決定吧。」

「何必在外頭租房子嘛!你住我家,我兒子女兒都還在唸高中,你可以在課業上教導他們,這豈不兩全其美?」巫伯伯提議道。

他不確然地問:「可是……會不會不方便?」

「他媽的,你小子跟我窮緊張個什麼勁兒?」這巫伯伯一向吐屬粗魯,灌了一口啤酒便暢然笑道:「就拿我老來你家打通霄說,咱們都熟得不得了,我從你小得跟個板凳兒丁點大的時候,就老來這兒打八圈了,咱們都情同父子,還小鼻子小眼睛計較啥?」

「是啊,跟巫伯伯情商一下,你就去吧,別小家子氣了。」

王懷楚見他父親這麼說,身子不安地在高腳凳上挪了挪。「爸,要我去住巫伯伯那兒,我怕人家家裡不方便……」

他父親氣惱地瞪了他一眼,在牌桌下踹了他一腳;王懷楚還搞不清楚狀況,便被父親拉到廚房裡,關起門來狠狠臭罵了一頓。

「你這個傻孩子!巫伯伯是你爸的老長官,上頭還給他配車配屋的,叫你去,不是人家看得起你,是衝在你老子的面子!」

「爸,我……我真不懂,你為什麼一定要我去人家家裡叨擾呢?」

「戇夯,說你蠢得跟豬一樣!」老爺子氣得連湖南粗口也用上了:「人家都主動提了,你要不去,教老子怎麼著?你要不去,看我不揍得你哇哇叫!」

王懷楚明白家裡可能供不起他的學費和住宿費,他心裡也著急過,原本想靠獎學金和打工的錢唸畢業,但心裡也沒個底,怕家裡真掏不出錢來;說實在話,他對巫伯伯在軍中是否真的叱吒風雲,或怎麼呼風喚雨云云,根本就不知道,也不在乎。

他只曉得:這巫伯伯叫作巫山,一口四川腔,長得虎背熊腰,為人豪爽,是父親軍中的長官,也是麻將牌搭子,一聽說他無處棲身,就主動邀他來家裡住;王懷楚本來不好意思,但見盛情難卻,卻之不恭,就接受了邀請。

當天晚上他收拾了幾樣簡單行李,雖說對未來一無所知,但他心裡頭還是感到有些雀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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