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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6/13 02:45:38瀏覽1614|回應2|推薦8 | |
仲夏的星期五又濕又熱,總是有著滿身黏膩的汗味,教人不勝煩悶;下雨了,甚且還伴隨著隆隆雷鳴,烏雲層層疊疊到晦闇的天邊,閃電一簇簇亮閃閃地劃過空中,繼而轟然猛烈炸開,引爆這一天抑鬱的開端。 中壢的三光路已經拓寬成雙線道,王懷楚的家在接近中壢高中的一排公寓之中,他住在三樓,雖然顯得狹小了一點,但從這兒可以盡情享受自由的樂趣,因為他從書房開了一扇窗,透光的感覺特別舒服。 他喜歡這棟剛買不久的房子,喜歡常常將內外打掃得乾乾淨淨,他時常用吸塵器清理地毯,除了這個機器,他還熱愛所有精密複雜的電器用品,這是發明與科技所帶來的便利,除了看書,他最大的消遣就是把電視機拆解開來,然後再安裝回去,他喜歡那些小電線和發亮的金屬,當他運用雙手及這些年從拆拆裝裝所獲得的電子知識,就能夠與世隔絕,甚至連閱讀都無法比得上這種自得的樂趣;書房的採光良好,裡面擺了許多他喜歡的東西:躺椅、活動檯燈、一台讓他專門拆解的電視機、立體音效的CD唱盤,以及許多他所珍藏的書籍,構成了這個房間的主要部分,他一早起床就喜歡把早餐拿到書房裡面吃,看完報紙,又繼續翻出本詩集來讀,這纔拿了車鑰匙,準備上班。 這一早,大雨傾盆,正值上班的尖峰時段,就往中壢工業區的方向,恰巧有輛大型聯結車從旁疾駛而過,使得泥濘的路面濺起一陣髒污水花,一排等著紅燈的小轎車無法閃避,車窗和擋風玻璃上硬是被噴了層爛泥巴,那泥漿黏稠地附著在車上,連這紛飛的大雨也沖刷不掉。 王懷楚坐在剛買不久的淺藍色福斯車裡,忿然把雨刷調到最強,又再噴了些玻璃魔術靈,心裡不住犯嘀咕:昨晚剛洗過車,早知不巧會下這場雨,也毋須花一筆冤枉錢去做汽車美容了。 兩道雨刷沏過那一大片黏答答的爛泥,發出與玻璃窗硬生生摩擦的刺耳聲音,幾秒鐘後,他憂慮的臉,纔逐漸從那一道道髒圬的泥流中透出車窗。 這是個討人厭的典型下雨天,台灣的梅雨季簡直漫長得要人命,都已經過了六月,大雨還是下個不停,成天濕漉漉的感覺,好像人也要跟著發霉了似的。 望向灰涔涔的天空,他的神色頗為陰霾。 這天候看來是不會變的了,他氣悶地想,用袖口抹去上唇和額頭的汗珠;雨刷不停在眼前規律地閃動著,他轉頭瞧了瞧前後左右困在路上的車陣,哎呀,大雨還是下個不停,前面的駕駛不知為何老是保持著龜速前進,困在這路口大半天了,真煩! 車內繚繞著席琳.狄翁的法文歌曲《Le Bleu du Businessman》(商人的憂鬱),在這鬱悶的早晨,正巧符合他的心境。 雨勢愈猛,車陣大排長龍,走走停停,有的人不耐煩地開始按著喇叭,嘈雜的喇叭聲,間歇性地在大雨中響起。 王懷楚在車陣中牛步前進,好不容易找到空檔,他乾脆心一橫就疾駛進路肩,也不管後頭那此起彼落的發飆喇叭聲,還有後方閃著燈的眾多駕駛人,他將車身硬擠出車陣之外,心裡為著自己偶爾蔑視道路交通法,而感到一陣惡意的快感;車子迂迴曲折地前進,在路肩迅速脫離困頓的車陣,車身疾駛過積水的路面,水花飛濺之中,他踩了油門,不悅地向其他違法轉進路肩的轎車按了幾回喇叭,藉此發洩塞車的怒氣。 中壢工業區的廠房出現在前方,這些灰色、醜陋又低矮建築物,小家子器地座落在坑坑洞洞的柏油路兩邊,狹隘的車道旁種植著歪七扭八的梧桐和麵包樹,在這淒風冷雨之下,樹葉落盡的落寞行道樹,彷彿個個都似身穿破補丁的乞丐,著枝幹不正常地歪向各個方位,放眼望去,大雨之中滿地都是腐爛的枝葉與垃圾。 過了不久,他把車駛往工業區內,終於抵達了公司的大門,遲到的藍領員工,跟著憂鬱地撑著黑傘魚貫進入旁邊的廠房。 大門正要關上,王懷楚不耐煩地對著穿著雨衣正要關上電動門的管理員按了兩聲喇叭,他知道自己不對,可就是沒有辦法按捺自己的煩躁;電動門在難以忍受的緩慢中反向滑開,他開進公司,勉強轉進停車格,在遲到前一分鐘,趕到狹隘陰暗的辦公室。 扔下公事包,由於心情煩悶至極,還沒落座,也沒和埋頭苦幹的同事打招呼,他就逕行踱到廁所晃晃,順便想洗個臉,醒醒神。 捲起袖口,他用力搓揉肥皂,抹出細細的泡沫,在臉上用力搓了幾下。 冰透的水清涼拂面,解了些溽暑的悶熱,他關上水龍頭,暢然甩了甩頭;原想從上衣口袋裡掏手帕擦臉,他左探右搯,但卻只摸出一包抽完的香菸。 作了廿幾年的老菸槍,沒菸抽實在難過……如果一個詩人必須要度過下半生都沒有菸抽的日子,不就像是沒有靈感的繆思? 「唉!」 長嘆一口氣,他無助地想,手帕在外套口袋裡;他昨晚把堆積如山的髒衣服都扔進洗衣機裡洗,卻忘記拿出來曬,天曉得衣褲是不是悶得全臭掉了。 「老爸,我們母女倆趁暑假去墾丁玩幾天,你要是肚子餓了,就記得用微波爐熱個包子吃吃……」他的獨生女王襄楚,在電話答錄機留言說:「算了,你對家事沒轍,乾脆上館子或叫便當吧!我和媽會玩得很盡興的,Bye-bye!」 前天妻子就和女兒搭機去南部,他一個人悶在家,總覺得不勝煩躁;就算上班排遣時間,但大多沒事可做,活像個衰老盹耄的老頭子。 「呿……我纔五十出頭呢!」 他望著廁所裡的鏡子,正對著的那張醜臉,不活像個糟老頭麼? 禿頂、眼袋,纔幾年沒注意,就面色枯槁,童山濯濯,他雙手撫過自己臘黃的粗糙臉皮,傷感地想著:這張臉,哪裡還看得出來當年英俊瀟洒的模樣? 苦無訴情而愁緒滿懷,恨無愆尤而見棄於人,那對母女丟他一個人在家裡,就一通電話留言而已,早先提都沒提一下,他心情早不快活了;寒天飲冰水,點滴在心頭……他望向鏡中的自己,除了歲月的痕跡,他只得到憂鬱蒼老的心境。 「垂垂老矣,這就是我……」他不禁嘆息,居常不快,心中傷感。 想他年華冉冉,一過如馳,更教人悼人生之短淺,哀逝者不重來。 他詩興一發,心念一轉,突然有股悵惘愁緒,使他想遺世遠遯;在那兒,沒有工作,沒有家累,也沒有煩惱。 可是,這地方在哪裡?天下間,真有這一方樂土,可以讓他快樂隱居麼? | |
(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