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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3/22 04:54:43瀏覽929|回應0|推薦10 | |
果不期然,那天晚上護理長特別找她談話﹔簡而言之,就是被狠狠臭罵了一頓。 原本輪的是晚班,護理長卻偏偏唸了兩個小時,說是她闖了大禍,要她親自向別科的病人及家屬道歉﹔算算時間,算是大夜班了,但她還待在這個鬼地方,忍受著病人的哀嚎和直屬長官的嘮叨與抱怨。 林澄奇打手機找她的時候,已經是半夜兩點﹔他剛從手術室出來,而她則恰巧離開忙碌的四人病房。 「聽說妳昨天闖了禍?」他在電話中說:「有個瘋婆子殺到院長那裡,拿妳的名字大作文章,幸虧我叫我老爹先擋了下來。」 她扁著嘴冷哼:「別提了。」 「妳的聲音裡帶著一股絕望。」 「誰在醫院中還能保持著希望?」 「我不就是嗎?」他的聲音裡帶著股笑意:「剛忙完一個大手術,把個全身支離破碎的笨蛋處理好,所以我想見妳。」 「你每次都是這樣,切割完別人的內臟,然後就想跟我上床。」她煩躁地回道。 「我需要紓解一下,」他說,「還可以順便安慰妳。」 「你找我的主要目的,只是為了要紓解你的工作壓力。」 「順便幫妳紓解妳的壓力,真是一舉兩得。」 「那就老地方,我會在十分鐘以內過去。」 楊雅昕收了線,隨便把手邊的東西整理了一下,沒有換掉護士服,就往電梯那兒快步而去﹔終於,電梯徐徐上升,到達頭等病房的那一層樓,她數著走廊兩邊的門牌號碼,然後打開門排號一三O一的房間。 林澄奇在裡面,懶洋洋地躺在偌大的病床上,他的襯衫領口鬆開,下巴上冒出了一些青青的鬍渣,醫師的白袍與公事包扔在旁邊的地毯那裡,就在他的皮鞋旁邊,還有他昂貴的西裝和領帶,也皺巴巴地攤在地上。 「妳來得真快。」他孩子氣地微笑著,臉頰上浮現兩個深深的酒窩。 她煩躁地回道:「當然啦,上小夜的早就下班了,只剩我一個在那邊打報告,你知不知道啊?」 「原來內科也這麼忙?」他拉著她的手,順勢把她帶到床上,然後說道:「不如叫我老爸把妳調回外科算了,成天看一堆髒兮兮的肛門,脾氣再好都會變差。」 「外科更噁心,而且更累。」 「這家醫院靠的就是外科,連我老頭都不能幫我找到更輕鬆的位置呢!」 「我不想回外科。」 「只是怕累?」 「纔不是!」她的火氣開始上來:「在外科上班,要忍受醫師的壞脾氣﹔上班要記得每一個醫師戴幾號手套,用幾號刀!醫師罵了不還口,其他單位掛妳電話,算妳自己倒楣!每天要去加護病房照顧兩、三個病人,只要一個有狀況,就別想吃飯或上廁所﹔更別提說,手邊如果只有兩個病人,上面又要我接一個新的!誰想要過這種生活啊?」 「醫生也很累啊。」 「你不早就習慣了?」 他躺回枕上,輕嘆道:「是啊,就算不值班,每天還要連續工作十五個小時,人都快瘋了。」 「那你怎麼不跟你爸說去?」 「老頭希望我以後能接他的位子,要不就先做個小主任,可惜這些位子都不是世襲制,所以我得多處理一些高難度手術囉。」 「你也會不好過?」 「那當然,我是獨子,兩個老的都囉唆得要死,一定要我想辦法往上爬。」 「所以你就把我當作調劑品。」 「我們不只是互舔傷口,妳知道的。」 「我如果再回去外科,就會變得滿身傷口了。」 他俯過身,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說道:「依我看,ICU(加護病房)的小姐應該routine吃UTI(泌尿道感染)的藥物,以免病人發作時,不但班要照上,還得跟著痛苦憋尿。」 「是啊,若連護士都要掛病號,誰還想去照顧病人?」 「照顧病人是護士的天職,至於照顧護士嘛……應該算是醫生的天職吧。」他嘻嘻一笑。 「你就會耍嘴皮。」 「我不是在逗妳開心嗎?」 「誰開心得起來啊?拿昨天那件事來說吧,又不是我負責的病人,家屬還刁難人,是不是很過分?」楊雅昕氣沖沖地說:「醫院有幾十個病房,還有幾百個護士,說出我的名字,人家一定要知道!醫院有幾十、幾百個醫師,都要認識、知道,必須隨時去拉關係﹔每天都聽人說,要我們上班的時候有愛心、耐心,只要一時口氣不夠好,就會被唸:『妳這樣怎麼照顧病人啊?一定會被家屬告!』你說煩不煩啊?」 「怎麼火氣又上來了?」 「還不是又想起護理長?」 「跟我在一起,就別想那個老妖怪了。」 「我怎麼能不想呢?」她氣憤地說:「都做了快一年,七天年休還不給我一次拿完,最多也纔三天﹔照顧病人以外,還要弄文書工作、品管標準、在職教育、儀器保養、服務態度、專案報告、創新等工作,這些除了開會以外,是不會補時間算加班的﹔開會、寫作業時間,都是用放假日或上班前後,而且要求一定要升等晉級,就算千辛萬苦寫了報告,照樣升不了小組長啊!上班太忙吃不到飯,不能在忙完後用餐,護理長還怪我怎麼不去吃飯,又不幫忙訂便當!難得有放假,單位徵召不想回去,就要被扣績效!」 「我也是啊,只要主任call我,就算在地獄,也得馬上回電。」 「你只要回電,又不是要你馬上回外科報到。」 「我只是回電拖延時間,最後還不是得趕去開刀房幫某個斷手斷腳的傢伙動緊急手術。妳以為我願意啊?」 「你是醫師,又是男的,纔不會像我這種小護士那麼可憐呢!」 「怎麼說?」 「我們超時工作,沒有所謂的『加班費』,因為護理工作主要是採責任制﹔我以前排白班,常常得跟著小夜一起下班,上小夜的,忙到零晨五點多纔回家,避開三更半夜一個女孩子回家的危險性不說,超時了多少,這些也都自行吸收,你知道嗎?」 她愈說愈氣:「由於必須將班內的工作完成後纔算下班,超時工作是常有的事﹔就算忙到沒時間吃中飯,在下班後七、八點纔吃得到中午買的便當,上班不能吃飯,肚子餓得要命也得撐,要不就得在最快的時間內把飯吃完,或者吃到一半,出去服務臨時進來的病人,最後再回去護士站,把剩下的便當吃完。你們這些做醫生的,哪裡曉得當護士的苦啊?」 他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知道啊,妳昨天的『便當』事件,就是這麼來的吧?」 她氣嘟嘟地說:「我只是幫劉主任從地下室帶便當上來,結果那個女人誤會了,害我打報告打到今天凌晨。」 「難怪劉季慶跑去找我老爸,說他想負責任。」林澄奇微笑道:「那個老傢伙人還不錯,把妳調到他的單位前,我特地去打過招呼,沒想到他蠻照顧妳的。」 楊雅昕簡單回道:「是啊,主任是對我不錯。」但她沒說,劉主任關照她,都是「照顧」到床上去了。 「內科比外科要單純得多,不只是妳抱怨,外科並不是一個讓人能夠長久忍受的鬼地方,除了工作本身本來就容易倦怠,壓力也很大﹔妳以前在外科的同事許小姐,這個月就轉去嬰兒房待命,因為她說外科好累,本來也是在外科當小組長,後來請上面動用關係,好不容易纔調到婦產科。」 「那你怎麼不讓我也轉去很好打混的嬰兒房?」她鬱悶地說:「對付一群只會躺在那裡昏睡的臭小鬼,總比對付一堆只會躺在那裡下命令、哀哀叫的天皇老子要好得多了。」 「那個時候正好沒缺嘛!妳放心,過一陣子,我再幫妳想想辦法吧。」 「我討厭上大夜班,護理長還讓我在月底連續兩個星期輪三班呢!」 「排班有問題,一定是妳又得罪護理長了。」 楊雅昕沒有回答,而林澄奇很快地就解讀出這番沉默所表示的訊息。 「在『便當』事件之前,是不是發生過不愉快?」 她點點頭。 「誇張的是,我之前上白班,好幾次她要我去額外做些報告,不然就是要我去打雜,弄得我上個禮拜五直到晚上十一點都沒辦法下班,不但沒有加班費,還得報刷卡異常,週末就忙著寫異常報告。你說我氣不氣啊?」 「別氣啦,妳就是脾氣壞。」 「你就會打哈哈。」 「不打哈哈,難道跟著妳弄得自己心情也不愉快?」 「那倒也是。」 林澄奇看著她,微笑著問道:「小昕,妳知道爲什麼,急救時一定要讓病人戴上氧氣罩嗎?」 「因為要讓他們呼吸?」 「因為氧氣讓人興奮,而在緊急狀況時,人會大口呼吸,吸了氧氣就會產生安定感,並且準備面對現實。」 「所以?」 「至少患者知道自己會活或是會死,不會在醫護人員面前抓狂。」 「太好了,以後只要有家屬來煩人,我就乾脆把氧氣面罩往那些人臉上塞。」 「這東西比毒品更棒,吸了之後會很high,而且只要控制好吸入量,就不會有後遺症。」 「你是醫生耶,還拿醫院的東西亂玩?」 「我只是忠實扮演自己的角色,又沒犯法。」 「你現在想玩醫生遊戲?」 「我想玩護士遊戲。」 「你真變態,一定是日本A片看多了。」 「偶爾玩玩遊戲,這有什麼不好?」 她忍不住莞爾,終於展露笑顏:「像我們這樣偶爾彼此吐吐苦水,似乎也不錯。」 他帶著奇怪的笑容,掏出病床上面置放的兩個氧氣面罩,然後開始脫下她身上的護士服,準備一起實驗氧氣的偉大功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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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