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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4/08 23:21:21瀏覽916|回應1|推薦2 | |
一個女人笑了,沒甚麼了不起。 問題是:那是一個非常詭異的笑容。 小柯和我都懵了。 要知道:在他的眼中,羅夜這個女人或許不怎麼討人喜歡,卻曾經是個精明幹練的新時代女性,她膽大、囂張、強悍、積極、勇敢,是個獨立自主的女強人…… 我知道這樣的說法有點老王賣瓜,但我也真的在事業上有著獨特的本事,自誇幾句當然很正常。 可到了現在這當兒,就算沒那麼點可以驕傲一下的本事,只要是個正常人,就不會邊笑邊撒尿。 我在小柯的眼中看到相同的結論。 由於阿芳要幫忙換床單和衣褲,把小柯和一眾小女孩請出門去之後,娟娟將我放在一邊,就緊張地問道:「大姊她……她怎麼會變成這樣了?」 看護阿芳很快地表現了她的專業,手腳利索地用毛巾擦拭,並且為床上撒尿的女人換上成人紙尿布:「羅小姐她除了暫時因為腦震盪喪失了神智,自律神經也失去了自主功能,依照主治醫師的判斷,這只是短期現象,只要按時吃藥複診,還是有希望恢復正常的。」 「那妳的意思是?」 「羅小姐正處於失智的狀態,在這段恢復期內,行為會有如嬰幼兒──」 「所以說──」 阿芳惋惜地說:「先前主治的胡醫師已經和柯先生談過了,羅小姐毫無行為能力,比如便溺和日常生活,她都沒有辦法一個人處理。」 我看著娟娟,又瞧了瞧旁邊新來的看護,忽然覺得心裡的感受十分複雜,說是難過也不是,說是恐慌也不是;本來我是一個卅六歲的老女人,忽然變成了小嬰孩,原先忙著工作打拚,現在卻躺在床上隨意拉撒,這樣的反差實在太大了。 娟娟從旁抱起我,神色中有著激動、悲苦、煩躁、傷感,種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似乎在我和她之間反覆變換不定。 走出房門外,她彷彿情緒崩潰了,淚水一滴一滴默默淌了下來,落在我的圍兜上。 我很心疼娟娟,卻無法出聲安慰她,只能望向等在一邊的小柯,期望這個男人能夠開導他的妻子。 小柯見她面色不豫,問道:「情況怎麼樣了?」 娟娟搖搖頭。 「這應該只是暫時現象,我問過醫生了,說是以前也有痊癒的案例。」 「或許吧,」娟娟嘆了口氣,終於說:「我們去大姊家裡收拾一下,拿些她常用的東西回家,想法子喚回她的神智。」 「目前也只能這樣了。」 兩夫妻安置了四個女兒,因為擔心小娃娃們無法照料我這尚在襁褓中的嬰兒,於是娟娟依舊把我帶在身邊,我首度坐進了小柯加裝了幼兒座位的賓士愛車,和這兩夫妻一同前往我位於台北郊區的公寓。 一個卅六歲女人的房間,應該是甚麼樣子的呢? 由於我長年獨居,從事的是國外貿易的業務,又兼任工程部門經理,所以每年四分之一的時間都會到處拜訪客戶,有時跑歐洲看展,有時跑加拿大視察,因此在商務旅行的途中,時常會買一些當地的土產,或者怪奇的東西,比如說:我房裡一只來自南非的木雕面具、英國製的一套骨瓷茶具、俄羅斯的一組手繪娃娃、印度的一尊檀木佛像浮雕、北歐的幾把仿製刀劍斧頭等等,都炫耀似地擺在玄關處的整面櫥櫃上,只要上面的燈光一打,感覺上就好像來到了一個小型的旅遊博物館。 基本上來說,我這人沒有甚麼特殊興趣,除了收集世界各地的小東西,更喜歡的就是拍照,每道一個地方,我都拿著數位相機猛拍,鏡頭中出現的是許多國家、別樣的風景、不同的文化、相異的種族、說不盡的人生滋味…… 娟娟很少來我這裡,自從七年多以前她結婚之後,已經好久沒上我這兒了,她深吸口氣,四處望了望,彷彿無法瞭解,自己的姐姐過的是怎樣的一種看似熱鬧卻又孤單的生活。 小柯卻沒有耐性來欣賞我那些珍貴的收藏:「妳老姐就喜歡收藏這些古裡古怪的垃圾。」 娟娟道:「大姊跑遍了世界各地,她一個人一定是太寂寞了,所以買了這麼些東西,陪著她度過每一個孤伶伶的長夜。」 「那肥婆會這麼感性?」小柯在一邊嘟嘟囊囊。 客廳放著一些我從辦公室帶回家的業務資料,牆角擺著的則是一些我還在拆裝的電子零件,很多人都認為我是工作狂,沒錯,我是個把事業當作生活重心來經營的人,只要能夠填補平凡空虛的日子,我可以全心投入所有的精力在上面。 小柯看見那些東西,只是抬了抬眉毛,沒有再說甚麼。 娟娟把我抱進房間裡,我的臥室是純粹實用而單調的,除了放著一些工具書,還有一櫃子的相簿,其他甚麼也沒有,於是她喚來小柯,說是只帶最近幾年的相簿回去。 小柯望著這個平淡無奇的臥室,評論道:「臥室比客廳還像點樣,看來妳老姐弄得很整潔嘛,幾個月裡人不在,也沒甚麼灰塵。」 娟娟微笑道:「大姊是一個注重生活規律的女強人,所以她的主要擺設都以實用性為主。」 「這房子看起來一點情趣也沒有,」小柯又開始唆皂,「裝潢不協調,配色更差勁,門口到處擺著雜物,裡面還有一堆怪東西,大概整天都把自己埋在公事裡,臉已經長得夠難看了,身材也早就變形,家裡根本沒半分女人味的感覺,難怪妳老姐幾歲了還沒人要。」 娟娟瞪了他一眼,說道:「大姊當年為了我,犧牲了自己的青春,你沒資格在背後講她的不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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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