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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4/07 23:19:56瀏覽1060|回應1|推薦37 | |
有生之年,誰能從另一種角度看見自己的模樣? 這個故事應該是一個宅女的回憶錄。 所以,我的第一個疑問是:不合理的現狀,指的是我變成一個嬰兒?還是我的身體裡面沒有自己的靈魂? 透過自己的眼睛,去瞧另一個我的人生,是否能重新認識這個世界更多一些? 話說回來,這是多麼神奇、多麼岀乎意料、多麼不可思議、多麼被上天寵愛著的主角奇遇啊! 可是,我該覺得高興嗎? 只見躺在床上的肥胖女子,徨惑不安地動來動去,娟娟憂慮地湊近她,但她卻猛地向後挪移,臉上的表情彷彿無比畏懼地扭曲著。 娟娟難過地握住她的手,呼喚道:「大姐!」 我詫異地望著這應該是極為感人的、姊妹相認的一幕,就沒想到,那失了我這魂魄的軀體,似乎也有著她的意識在,沒兩下,竟然就「哇」的一聲號啕大哭起來,用力甩開娟娟細嫩的小手。 娟娟愕然呆在當場,無法置信地看著這個世界上她最愛的女人,對她竟是如此疏離。 小柯憤怒地吼道:「阿芳,這是怎麼回事?」 那個叫做阿芳的女人說:「柯先生,羅小姐喪失記憶了。」 小柯又問:「妳不是說她可能只是短暫的記憶喪失,馬上就可以出院了?」 「是可以出院了啊。」 「那她怎麼連自己的妹妹也不認得?」 阿芳嘆了一口氣:「羅小姐當初撞到頭,現在雖然外傷好了,嚴重腦震盪的結果,讓她心智退化到幼兒期。」 小柯一臉凝重地問:「幼兒期?那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說,羅小姐雖然四肢和五感都有,卻喪失語言、行走、思考等功能。」 「那她不就跟智障沒兩樣?」 娟娟瞪了老公一眼,原本我也想拋個白眼過去、臭罵他一頓,不過我的好妹妹馬上就替我發難了。 「大姐的腦子本來沒有問題,這次她只是不小心撞到頭而已,以後一定會復原的。」 小柯疑惑地問道:「那她現在腦子撞壞了,要怎麼辦啊?」 阿芳說:「我以前見過幾個案例,要讓她恢復記憶,除了定期回醫院看診,最好能夠找一些她以前的朋友、同學、同事過來,或者是拿她常用的東西,刺激她的記憶,說不定能夠奏效。」 娟娟激動地說:「那我馬上和小柯去大姐以前住的地方,把一些東西搬過來,這樣一定有用的!」 小柯不情不願地回道:「誰曉得哪些東西會有用?」 阿芳說:「像是照片、影片、紀念冊,都是有可能刺激患者的東西。」 娟娟靈機一動,立即拉著老公出門去了,我則被遺忘在這間客房裡面,和這個陌生女人阿芳,以及我自己的身體在一起。 阿芳是個很盡責的看護,或許是對我的身體失去靈魂所產生的情況感到同情,只見她忙進忙岀,幫著羅夜整理房間,而那個一臉茫然的女人,卻大剌剌躺在床上瞪著一雙牛鈴眼,愣愣瞧著我。 古人說人的體內有三魂七魄,難道我附身在柯南身上的,只是其中一部份嗎?否則的話,我的身體為何不是植物人? 後來我又不免猜測:靈魂是不是可以分割?要不然,我的身體怎麼還有自己的意識? 這些想法,都無法獲得立即證實,而在我煩惱的當兒,從客房外頭走進幾個小鬼,柯南的小姐姐們好奇地在旁邊窺看,似乎對羅夜如今的變化,感到分外有興趣一般。 阿如很禮貌地開口問道:「阿芳姨,大姨現在怎麼樣了?」 阿芳看著這個不滿八歲的小女孩,和善地說:「妳們的阿姨撞到了頭,所以什麼都記不起來。」 「真的?」 「嗯,所以妳們也要幫她恢復記憶哦。」 小正說了一句很讓我感動的話:「我們會幫忙的,因為大姨每年都會帶蛋糕來給我們吃。」 阿芳微笑道:「妳們都是好孩子。」 思思仍然只會說三個字:「……好孩子。」 阿如抱著最小的肖肖,又問道:「那我們該怎麼幫助大姨呢?」 聰明的小正馬上露出一個詭譎的笑容:「要不我們再敲她的頭幾下,說不定大姨就會恢復記憶了?」 收回前言,這個小屁孩滿腦子壞主意,如果讓她把我的身體敲壞了該怎麼辦? 「對啊,用仙女棒敲一敲看看?」阿如想起卡通裡面的情節:「我們可以代替月亮來懲罰她!」 思思點點頭表示同意:「懲罰她……」 阿芳乾笑著搖頭:「還是等妳們的爸媽回來再說吧。」 終於,我在一邊鬆了口氣。 回想起以前,一直以來,總是會不由自主被記憶的主題所吸引,電影、小說、電視劇……尤其是美麗的「戀情」形象,因為我總覺得,這個主題讓許多神經劇作家很喜歡套用,比如女主角失去記憶啦,男主角失去記憶啦,但我從來無法真正體會,失去自己的過去會有多可怕。 當然,我可以從短暫的印象中,記起自己曾經發生過多少的故事,然而現在成了無法說話的嬰兒,面對自己以前的軀體,又會有多悲慘、多恐怖。 電影、小說也許很盡責地將景象和情節,從一幕幕以假亂真的段落中,搬到世人面前。 可是那畢竟是在螢幕的另一端,在創作的筆觸下,這兒沒有貌美失憶的大美女,也缺乏英俊瀟灑的失憶男,柯南和羅夜變成了兩個人,化為兩具身體,這就是悲劇。 或許,其實我是想更瞭解生命存在的理由。 娟娟和小柯在不久之後,回到了這個一家子聚集在一起的客房,我看見他們手裡拿著些東西,只見娟娟打開了相簿,對著我的身體喃喃訴說著以前的故事。 「大姐,這是我們小時候的照片——」 從童年在街頭玩跳格子說起,少女時期的羅夜長得高大,有一回鄰居的小朋友作弊,在跳的時候推了娟娟一下,保護小妹的大姐頭立刻出馬,與鄰居姐妹們的友誼,遂結束在這一次扭打。 或許是姊妹的關係,娟娟的描述很細膩,用幾近白描的敘述說出童年時期的景象:羅夜在學時期總是忙著打工,為了賺錢根本沒有太多的閒暇時光;眼前一個個閃過的鏡頭,是娟娟從學校回家,路上不小心跌倒了,膝蓋上偌大的擦傷,雙手摀著傷口卻仍在冒血,於是大姐揹著她去找醫生,忍痛將打工的錢掏出來讓她打破傷風治療;或是另一回,娟娟的母親去世了,羅夜安靜地走到她身邊,溫柔地摟著她,表情嚴肅地勸她不要哭泣。 而這些照片旁,都寫著簡單的字句。 念書時,羅夜最喜歡頒獎的一刻,又或者是參加一些體能競賽,她的身體極好,人又長得高大,每次拍照,幾乎都是拍自己領獎的場面。 或許她不能說服自己只是客觀的成長記錄者,但在某種程度上,當她經歷過一場又一場的課業和體育比賽的戰爭,不停看著一個接一個的勝利,原本單純做為一個女孩的自信成就,到頭來,只剩下照片,人卻已非,現在又該如何看待? 我在一邊聽著娟娟的描述,所能做的只是聆聽。 本來以為自己不怎麼喜歡這個異母妹妹,可是若干年後,同樣面對彼此,卻覺得什麼精采的頒獎照片都比不上她的一襲話:我們都喜愛過去天真的自己,長大以後,我以為光憑自己的能耐就能理直氣壯地活著,在她背後嘲弄她沒有社會經驗,認為她這麼年輕就進入家庭,絲毫沒有身為女性的成就與優越,可是在她面前,我卻覺得自己失去了更多的東西。 我那沒有靈魂的身體,自然也沒有什麼反應,更不會有太多的感動,看完我以前的相簿,那肥女人依然不瞭解狀況,不過我想,透過娟娟回憶的雙眼,我認識了這個世界還有她,甚至是以前的自己,彷彿更多了一點。 小柯似乎也受到了感動,他說:「我和娟娟去妳家裡,只拿了些相簿回來,如果妳回想起什麼,就開口說句話吧!」 娟娟也握住了姐姐的雙手,感性地說:「大姐,妳有沒有想起什麼?」 只聽「咻嚕」一聲,黃色的液體從那傻大個一樣的女人身上流了下來,溼透的床褥和酸騷的氣味,讓我們不禁愕然,大家如此感動的時刻,那個白癡女人竟然坐在床上撒尿了! 就在我覺得分外丟臉的時候,羅夜那傻愣愣的臉皺了起來,而後我發覺,在場的人除了阿芳,幾乎都是一副天塌下來的表情。 因為…… 她,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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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