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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2/04 08:22:38瀏覽1172|回應2|推薦39 | |
很久以前錄下這樣的篇章,只因所有的故事都是一頁頁的書,所有的傳說也來自於一幕幕的幻想。 於是,幻想之書啟動了…… ※ ※ ※ ※ ※ ※ 有個美麗的仙女住在人間。 她每天必須完成一定數量的布匹,天庭的需求是:織布為無給終身職,所有成品不得轉讓或販賣,年假一月,不得轉行,不得婚配,也不得延誤每年的交貨期。 每次太陽下山,月亮從遠方逐漸升起的時候,她纔發現夜有多麼黑,所有的蟲子、鳥兒和游魚都入睡了,只有星星聽得到自己的雙手在織布機上擺弄梭子的吟唱。 出貨之後,看著天庭的人搭乘太空船離去,年輕的織女有些沮喪,但她放假時總會有故人來訪,或者讓人邀去城鎮夜夜笙歌,亦或可以在這樣的晚上,一起披灑星光,共飲美酒,分享一年以來的趣事,聽著美妙的仙樂,讓音符從古老的琴弦和絲竹流洩出來。 難得的年假啊!就算在這落後的地球上過原始人的生活,可誰不想好好放鬆身心,趁著假期休閒一下呢? 於是,她開始厭棄織布的老本行,想要嘗試一下新鮮的念頭,覺得手工編織很創新,串珠也比單純的棉麻料子來得有新意;一個月的時光很快就耗盡,鄰家女孩們的心事也早已聊完,她終於離開了家,觀察城鎮的馬路上人來人往,車來馬嘯,看太陽由東方升起,又從西方落下。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重複的是紀錄上沒有變化的時光。 由於以前的戰爭,這裡的兵器製造業比較發達,兵器嘛,就要提煉青銅和冶鐵技術,過上動盪不安的日子;不過兵荒馬亂的時期過得快,和平在幾個部落酋長之間獲得共識,人民也解決溫飽,農業和紡織發展得更快,而文化、手工、商業等方面,相對發展較慢,比較落後。 她見過很多人拿著武器對打,見過兩個人在路上爭吵又和好,見過高傲的主管乘著飛行器,在眾多跪拜的原始人面前快速升起,見過被賦予研究混血兒的仙女,故意裸裎去森林裡洗浴,然後假裝讓人偷窺或搶奪,而她也見過痛苦的仙人,因為隱身人間,鬱悶地躲在陰暗的角落,執行特殊的骯髒使命。 可是,依然沒有什麼可以增加幻想的場景,也只有天曉得天庭那些老闆想玩什麼花樣,每個仙人來到這兒的目的都不同,任務也相左,她觀察了千百個案例,卻不知道這樣的日子會持續到宇宙曆的何年何月。 他們是仙人,不食五穀,而是上天的實驗品,是未知的創造物。 所有的神仙都是目的論(Teleology)的信徒啊!不是蘇格拉底(Socrates)或亞裡斯多德(Aristotle)創造或衍生了目的論,一項研究計劃的本質,必有其智慧的動因;所以無論何時何處,計劃經由任務來實驗,或許只是為了證實人類心智的運行和成長。 誰又清楚自己在這場原始的實驗中,會不會被上頭輕易犧牲? 直到有一天,她看到一個年輕的仙人從路上走來,牽著農家養起的牛,穿著破爛的衣物,說是想要和同事聊聊天,問問任務執行的狀況,順便誇獎她這些年來的偉大付出,讓天庭的老闆們滿心稱讚。 她微笑著不說話,看著這個同樣過著無趣日子的男子,望著他興奮談起融入原始生活的點滴,額頭上淌出薄薄的汗。 他很有禮貌地感謝她,畢竟被派到這樣原始的星球上完成實驗,還能彼此分享一些感觸,這是多麼不容易的事啊! 夕陽落山的時候,雲霞燦爛如火,沐浴在紅彤彤的光芒之下,他的臉兒也浮上一層氤氳,然後他為她吹奏了一曲屬於牧牛人的竹笛。 那笛聲如此歡快,原來天庭從未有過這樣的音樂,原來認識朋友是如此地愉快。 感動之中,她取了自己紡織的一匹杼麻送給他,渾然不覺地違反了自己的任務。管他呢?只要達到要求的產量,只是一匹布嘛,誰會曉得? 他走得很遠很遠,不禁回想起自己吃了她做的食物,喝了她泡的茶,講了自己融入原始社會的故事,也聽了她的種種不滿和抱怨,平添了兩人任務之外的一筆。 他從黃河的那一頭走來,望著寬廣澎湃的濁水發了會呆,從身邊走過的凡俗農民,渾然不覺他心中的一絲漣漪。 他曾經喬裝打扮,在人間留下不同的痕跡:有時是無憂無慮的兒童,有時是躊躇滿志的少年,當他成長為英偉的青年,卻對附近另一個仙女的任務產生興趣,就牽著牛上門拜訪。 但誰不會好奇呢?分派的任務不同,性別不同,想法不同,只有寂寞是相同的。 可他走得太快,行囊也太沉,重得讓他無暇去回憶青草的香氣,無暇觀看風的舞動,也沒有心情去數夜幕上的星辰,回到小屋前,他趕路趕得牛兒也氣得哞哞叫。 風拂柳絲,月落梧桐,教人怎麼睡得著? 滑水而過的輕語,如漣漪般讓他心頭無法平靜,於是第二天他又去了織女那兒,他把牛扔在屋外,她將織布機留在角落,一早上兩人就開始閒話家常,雖然聊的是同鄉主題,講的是埋怨和煩惱,心裡的某些想法卻有些難以啟口。 從早到晚,兩只喜鵲不知怎地在枝頭喳喳叫得厲害。 他講話的時候,她很認真地聽著,正如她講故事時,他凝望她的目光;聆聽是一種極難學習的藝術,而就在曉露滑落,花兒盛開的瞬間,兩人的手指已經絞一起。 兩個仙人走到了屋外,手牽著手,沒有看那明亮的藍天,也沒有賞那滿地的鮮花,他們凝視彼此,訴說著多年來的渴望,直到聽見了夜幕低垂時,鴟梟和夜鶯的歌唱。 他們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自己來自於一個現在難以想像的星球,沒有綠意,沒有山水之美,也沒有自然的風光,每個仙人都有一架屬於自己的太空船,可是在墜入地球的時候,主管卻沒收了,說是要讓他們適應這樣的原始社會。 融入一個充滿傳說的地方,神仙們還需要什麼手段呢?只要乖乖做上頭發下來的任務,每年匯報一次工作成果,日子不也該像神仙一般快活? 她偷偷地看了眼他的臉龐,發現他也已經發現了她面上的風霜。寂寞啊!單調啊!誰說執行這樣的任務是有趣的?從先進科技來到茹毛飲血,或許很有調查價值,可是讓他們跟著原始人類做著相同的無聊工作,誰願意啊? 她有些侷促不安地看著他,在星光下,開口唱起懷念的歌曲,卻是屬於這個時空的音調。 世界在這一刻安靜了下來。 風不再吹襲,蟲子不再喧鬧,池畔的青蛙也安靜了下來;老牛依偎在樹下休息,眼前只有幾隻飛舞的蛾,小心翼翼地振翅,似乎生怕打擾了她和牛郎的對望。 她已經不記得歌聲是何時停歇的,但那音調中無可名狀的悲愴,兩人卻都聽得出來。 兩個仙人相遇在凡塵,他們尋找丟失的回憶,看過生命的短暫,體會到存在的艱辛,以及沒有趣味的漫長研究,造成了彼此的孤獨。 兩個仙人發現了快樂,他們尋找永恒,尋找不滅,尋找他們的應許,也尋找生命活著的真實目的。 兩個仙人在蒼茫人海間相遇了…… 她想起天庭那浮動在宇宙的要塞,想起激光雷射堡壘,想起被指派去各地赴任的同志,想起所有同志被賦予的實驗性任務,不覺悲從中來。 他開口輕聲說了,或許這樣的任務也算有趣,原本只屬於別人的時光和世界,現在活在其間,連放牛吃青草這樣枯燥的日子,或許會是種不錯的體驗。 他的目光在月色下閃爍,他的微笑停駐在她溫柔的眼波,停駐在她柔軟的心底。 是不是,這樣的生活也能改變心靈?會不會,這樣的心靈能夠啟發其他的伙伴? 這些日子以來,他們手牽著手,凝視彼此,他忘記了那頭走失的牛犢,她任由灰塵落在梭子和織布機上。 他用花草編成一條掛在她纖細的脖頸間,替代金玉寶石製成的項鍊,她拉著他躺在天地鋪設的寢床,放縱每個肌膚相親的日夜,他們的時光在這瞬間不滅而且不朽。 他們凝視著彼此,看著旭日升起,晶瑩剔透的露珠從草葉上滾下,又同望月落西天,繼續進行著每日每夜,不知天長地久的快樂生活。 終於到了年底,天庭派了使者前來,收取一年的耕織成果,但這兩人拿不出來,一群天兵看見的創造物,是一個剛出生的嬰孩。 「你們的任務是平日耕織,年來交付米糧和布匹,怎麼東西沒備齊了?這小孩又是……」 「是我們生的。」 天兵打開視訊,只聽見聯絡的那一頭罵罵咧咧,說是兩個複製人脫離常軌,不知道怎麼會生出一個沒有登記在案的嬰兒,派任東方大陸的幾千個案例向來沒出過這麼大的紕漏,如何這回竟然栽在自家人手上。 命令下來了,放牛的和織布的兩個複製人,各自被發配到天鷹座和天琴座的兩所監獄,展開勞動改造工作,一年休假一天,不得假釋。 至於孩子呢?任務之外出現的東西,雖然只有銷毀一途,上頭卻下了命令,展開另一場實驗計劃。 每個仙人的一生都是一次漫長的旅行。當神仙容易麼?謫仙入凡塵,也不過就是去應那些劫難罷了,純粹受苦的過程,那有什麼好? 可總有些什麼,會保存在記憶的深處,和生命共生,持續到永恆毀滅的瞬間。 她戴著天鐵石打造的枷鎖跟他告別,目送他搭乘太空船離開了,看著那光影在天上漸漸凝結成一個小小的點,最後消失不見。 曾經有兩個仙人在草原,他們牽著手凝視彼此,他們遇見了清晨、聽到了彼此的歌唱,他們曾經牽著手,想要橫過黃土高原,去尋找未來的幸福,他們試圖尋找永恆,尋找不滅,尋找他們的伊甸之地,尋找西天極樂淨土…… 然而兩人卻被流放了,一個到了天鷹座的主星,夏季大三角之一,那被稱為「河鼓二」,即七夕的天鷹座α星牛郎星,另一人則遠赴天琴座α星織女星系,兩顆星從地球上望去,只是隔著銀河遙遙相對,實際上卻遠隔了N個光年。 夜深人靜、燈火明滅的時候,兩個人回到幻境之海,故事開始於重複的勞動:一方放牛,一方織布,直到放假那天,搭乘那如梭的太空船,橫越重重星系,讓鵲橋連成一種悲戀的傳說。 他們將收拾起難忘的心事,曾經有過的喜怒哀樂,以及發生的一切過往,在那遙遠地球上的故事,牢牢記在腦海,以便在工作倦怠的時候棲息於星空下,讓往事一一浮現,抹去年來的疲憊,讓彼此可以繼續未竟的旅程。 兩個仙人在天上,擦肩而過,期待重逢…… ※ ※ ※ ※ ※ ※ 剎那即是永恆。 小女孩闔上書,扭過頭怔怔地看著星空。 她發現在燈光的映照下,天上寥寥無幾的星星已黯淡了許多,但這只是故事嘛,當不得真,連喜鵲也沒人見過呢。 抱著書蹭到了母親的身前,將頭靠在那溫暖的膝蓋上,在這樣夏天的夜裡,女子下意識摸了摸孩子的頭髮,發現她手中拿著一本自己多年前寫下的書。 多浪漫啊!兩個一年得見一回的情人,相遇在銀河的兩邊…… 她忍不住問道:「傳說是真的麼?」 「媽媽親眼見過哦,那滿天星輝的夜裡,喜鵲搭起了愛的橋樑……」 沒有人會相信這樣混亂的故事。 女孩就那樣靜靜地傾聽著,無法明白母親眼底的落寞,只是不斷回想著書中的故事,覺得在廿一世紀結束之前,所有的傳說不過都是過多的幻想,以及許許多多串連而生的騙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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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