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意識還陷在朦朧的夢境裡， 就被電話鈴聲硬生生地催起，電話那頭老媽急切的說老爸頭疼愈裂，整個人痛苦萬分，趕緊用冷水把自己澆醒，在最短的時間內奔到父母處，連忙電話叫車，備妥證件直奔淡水馬偕醫院急診室。

　　老爸一向很能忍痛，眼前他已經虛弱地喊頭疼的快爆炸，可見情況很嚴重了，上個月腦傷後遺症現在才復發吧！我請醫師重新再做一次所有的檢查流程，電腦斷層、心電圖、Ｘ光、抽血檢驗......，一邊推著老爸讓他受醫檢的折騰，另一邊卻擔心著老媽的血壓，我也開始頭痛了起來。

　　等候報告出爐前，先聯絡弟弟、妹妹，老媽一夜未眠，則讓她在候診處坐位上倚牆暫歇，那一小段等待的時間裡，看著許多重症、受傷的病患進進出出，有的滿頭鮮血，有的則百分之四十燒燙傷，呻吟、哀號不斷，再看著老父難過地深鎖眉心的面容，心情著實沉重到不行。

　　急診室醫師看完電腦斷層馬上會診腦神經外科大夫，片子裡老爸的腦袋瓜呈現大面積灰色影像，顯示腦部已經出血壓迫腦腔，他才會如此疼痛，醫師建議馬上辦理住院準備開刀。

　　開刀？！我和老媽對看了一眼，母女倆都泛著同樣驚慌的眼神，照例，醫師將開刀的風險一一陳述，越聽只是越慌亂，當下完全失去主張，周遭連一個可以商量的對象也沒，深吸了一口氣，先穩住自己的情緒，「別擔心！我打電話問問黃醫師看看。」然後這樣安慰著老媽。

　　透過家庭醫師黃醫師專業的解析，便比較理解引流手術的處理方式，老爸暫時先安置在三人健保病房等著進手術房，護士叫我到護理站填寫「手術同意書」，看著一大串密密麻麻的要約其實很諷刺，走到這步路簽與不簽都是由我來決定老爸的死活，唉！此刻能選擇的也只有信任醫師而已。

Rosa　　　2010/1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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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房外紀事

  　下午四點老爸被推進手術房，小弟結束日行程匆忙趕來，我將老媽交給他照顧，回家一趟整理些住院要用的衣物和用品，還有老媽平時服用的降血壓藥、保健食品，臨行前點柱香向菩薩祈求老爸手術順利平安，而整日下來的緊張、憂慮和慌亂全在菩薩面前宣洩而出。

　　身為長女我知道自己不能脆弱，依賴父母半輩子了，當父親年老不再像過往如山一樣強壯時，就必須拿出成熟的意志力成為父母的依靠，會哭是因為害怕失去，亦不捨老爸因病痛而苦，菩薩慈悲為懷應會包容一個女兒為父擔心的心情才是。

　　回到院所，大弟也到了，有手足共同承擔心中負荷就輕了不少，手術時間冗長，我和老媽體力不支便打起盹來，身邊吵雜的聲響全帶進夢中，朦朧之間，我夢見自己約莫四、五歲大小，站在頂樓的牆邊想往下看看樓底下的景象，但任自己怎麼踮起腳尖就是搆不著，後來是年輕的老爸一把將我抱起，讓我感受到登高望遠的遼闊天地。

　　小弟將我搖醒吃便當，惺忪中時間已經晚上七點鐘了，老爸的名字還在跑馬燈上顯示著手術中，其實一點食慾也沒，只和老媽分食些許飯菜就吃不下了，手術房外還有很多家屬跟我們一樣乾著急著，等候擴音器廣播自己親人手術完成，雖然內心很煎熬，但隱隱約約可以感應到殷殷地祈禱。

　　八點，老爸終於從完成手術，剛推出來的那一刻，我用盡全力強忍著淚水，怎麼好好一個人卻變成這樣？護士不斷問老爸：「阿伯！你叫啥名？」老爸啞著嗓子回答，聲音含糊不清十分衰弱，讓人感到既難過又心酸。

　　「老爸！要好起來！」心底這般吶喊了千百遍。

Rosa　　　2012/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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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健保病房空間狹小，給老媽睡了陪病床，也就沒多餘的地方讓我安置，多半時間我是站在病床旁握著老爸的手，累了就窩坐老媽腳邊歇息，無可避免的打個盹兒，護士巡房見狀問我要不要給老父戴上俗稱「小叮噹」的網球拍手套，我有些於心不忍，說有需要再請她拿來。

　　隔壁床是個遭機車撞擊全身挫傷的老伯，嗓門大，又時時需要抽痰，淺眠的老媽要不是因為太累了，是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睡得著的，老伯白天是由孝順的女兒照顧，夜間則請印尼籍看護照料，也許是女兒離開失去安全感，一直刁難著印尼看護，一下要她拿梳子和吹風機替他整髮(基本上他是個『電火球』)，一下又要她打電話給美國的朋友，搞得印尼看護氣喘吁吁。

　　老伯性情好時和藹地要看護好好睡，幾十分鐘後，自己醒來卻又抱怨看護睡太沉叫都叫不起來，非常之「如小小」，一帘之隔，半夜三更老伯更是語出驚人：

　　「妳到底聽不聽得懂我說的話呀？」

　　「當然聽得懂！」

　　「哪裡懂？妳叫妳朋友過來，我要跟她說！」

　　「我沒有朋友啊！」

　　「有啦！就剛剛站在妳旁邊跟妳一樣黑黑的那個呀！去叫她來！」

　　「阿公！快點睡覺不要亂講，我沒有朋友！」

　　「印尼番仔番必把，明明就捂擱供謀......。」老伯用台語嘟囔著。

　　印尼看護可能被嚇壞了，我卻差點笑出聲來，這一夜全靠老伯提神，問我會怕嗎？一點也不！怎樣都比不上護理站廣播「999」令人心驚。

 Rosa　　　　2010/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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術後復甦  

　　隔壁床的阿伯六點不到就開始數落印尼看護，護士巡房時輕聲叮嚀：

  　「阿伯卡細聲淡薄(小聲一點)，會吵醒別人！」

　 「莫法度啦！太小聲那個印尼小姐會聽無。」

     「伊聽無，你就跟我講啊！」

     「妳人很好喔！又乖又漂亮，不像印尼的笨又黑，醜死了！」

     正因那番對話覺得莞爾，未料沉睡中的老爸居然開口：

    「人都那麼不舒服了，還硬要吃豆腐！實在是.....」

  　幽默！不錯喔！可以確定老爸清醒了，緊繃的心情可以稍稍放鬆些，問他餓不餓他說沒胃口，再問他頭疼不疼他說不會了。

　　嚴重睡眠不足耳朵嗡嗡作響，小弟抽空檔要過來，先電話問說有無其他需要順道帶，「咖啡！大杯的！」對我而言咖啡因作用於提神和止頭痛，比B群和普拿疼有效，不然下午接著要回門市上晚班，沒先提振精神的話，怎麼死的肯定不明不白。

　　雖然工作跟陀螺一樣忙的團團轉，頭昏腦脹之餘還是惦記著老爸的病情，下班後趕緊飛車奔回馬偕醫院，第二晚老人家們都沒有吵鬧病房內寧靜多了，拖來一把椅子靠牆假寐一下，不過護理站顯然是熱鬧的一夜，接連著「999」三次，走廊上急促的腳步聲川流不息。

　　「999」是病危通知的代號，聽到這樣的訊息心頭像是被抽了一鞭似的胸口都收緊起來，此刻有人面臨生死的關頭，只能默默的祈禱順利度過難關。

　　醫院是個很奇特的地方，既是生命的起點，同時也是終站，有如陰陽界的關口，在方向曖昧不明無法確定之際，情緒就因焦心而浮躁莫名，連兩天沒夜沒日的照護非常疲憊，當看見天際燃起曙光時卻又感到喜悅，活著，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Rosa　　　2010/11/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