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沒陪公子讀書了，部份原因是自身的程度根本無能為力指導，慶幸尚有小弟可以家教，兒子段考前為娘的稍加關切一番，他抱怨李白的「長干行」難以背記，數學、理化我是從當學生時期就搖白旗的，至於國文雖然事過境遷還有些許的把握，「長干行」－李白著名的樂府詩，相當經典，翻閱了現在的高中國文課本，又不禁感嘆生不逢時，居然每個段落都印好了白話文的注解，哪像以前老娘在課堂上不但要吃力分辨著濃濃鄉音的老師所講的內容，聽不懂的還得去找參考書來抄呢！

　　妾髮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同居長干里，兩小無嫌猜。

(我的頭髮才剛好蓋住額頭的時候，常折下花兒在門前遊戲。你把竹竿當馬兒地騎來騎去，我們兩人繞著井欄追來逐去。你我同住在長干里內，小兩口感情融洽，沒有半點兒的猜疑和忌諱。)

　　十四為君婦，羞顏未嘗開。 低頭向暗壁，千喚不一迴。

 (十四歲的時候，我嫁給了你，成了你的妻子，羞澀的容顏始終不曾舒展開來。坐向暗暗的牆壁邊，低垂著頭顱，任你喚我千遍萬遍也不肯回過頭來。)

　　十五始展眉，願同塵與灰。常存抱柱信，豈上望夫臺。

 (十五歲的時候，我才開始舒展眉頭（心情開朗），不再那麼羞澀了，希望像塵和灰那樣，和你永不分離。我常常懷著至死不變的信約，那料到自己竟然成了「望夫臺」的主角，不斷地望你回來，盼你回來。)

　　十六君遠行，瞿塘灩澦堆。五月不可觸，猿聲天上哀。

(十六歲的時候，你離家遠行，要渡過那極端危險的瞿塘和灩澦堆。五月江水上漲，處處艱險，瞿塘實在難以接近，猿猴的哀啼，一路響徹雲霄。)

　　門前遲行跡，一一生綠苔。苔深不能掃，落葉秋風早。

(門前行走的足跡，因為久無人行，到處長滿了綠苔。綠苔逐漸地深厚，都難以打掃了，今年秋風似乎來得特別早，落葉紛紛飄落。)

　　八月蝴蝶來，雙飛西園草。感此傷妾心，坐愁紅顏老。
(八月裡，蝴蝶雙雙飛來飛去，在那西園的芳草叢上下翔舞。這樣的情景真讓我感懷，讓我傷心，也徒然地讓我愁煩美麗的紅顏會逐漸衰老。)

　　早晚下三巴，預將書報家。 相迎不道遠，直至長風沙。

(夫君哪！你什麼時候要離開三巴往東回來，不要忘了先寫封信回家通報啊！我一定會不怕路途遙遠前去迎接你，一直走到那七八百里遠的長風沙那兒呢！)

　　母：「以前『落落長』的琴譜都難不倒你，區區幾個字李白的詩應該沒什麼挑戰性吧？」

　　兒：「就是key in不進腦子裡，考試要完蛋了啦！」

　　母：「你們課本超讚的！連注釋都印上去了，我們以前還得自己翻譯勒！」

　　兒：「幫我複習啦！」

　　母：「那我們先來看白話文的注釋吧！想像一下詩句的畫面……李老先生這首詩很寫實的，你看！他從小開始敘述，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小孩子總玩在一塊兒，跟你小時候一樣，盡玩些追逐的蠢遊戲。」

　　兒：「哈哈！可是對小孩來說是很有趣的呀！」

　　母：「所以『妾髮初覆額，折花門前劇』是剪了瀏海的小女孩在折花玩，『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頑皮的男生騎著竹馬跑來跑去……大概是形容這樣的畫面。」

　　兒：「也就是說把詩意劇情化，像看影片一樣嗎？」

　　母：「可以這麼說，樂府詩本來就是歌詞的意思，如果古代有ＭＶ，你想想『長干行』會怎麼拍呢？」

　　兒：「十四歲就嫁人了，才國中而已！」

　　母：「莫法度啦！古人壽命短只好早婚繁衍下一代，『十四為君婦，羞顏未嘗開。』剛嫁人所以很害羞，老公叫她的時候還躲在牆角『低頭思故鄉』。」

　　兒：「喔！十五歲開開心心的就是已經習慣囉！」

　　母：「沒錯！」

　　兒：「她老公十六歲就出遠門去工作，她擔心會經過危險的地方……。」

　　母：「厲害喔！跟你同年就要離家千里去打工養老婆。」

　　兒：「想想當古人也真『衰』！」

　　母：「是你太好運出世在現代！李白描述的是個與老公多年未見、獨守空閨老婆的思念之情，總之『聯想式記憶法』依然是背誦絕招！」

　　兒：「好像是耶！先知道整首詩的原意，然後再聯想詩句的文字，這樣容易多了！」

　　母：「你娘還是很不賴的吧！別光死背，說說對『長干行』的看法。」

　　兒：「這哪有什麼！老公長年不歸不就是『包二奶』了嘛！」

　　母：「厚！一針見血，算你行！女人都很死心眼，所以別當個沒良心的男人。」

　　兒：「我才不會這樣呢！」

　　母：「最好是！否則當你老婆也會『衰』斃了！」

　　兒：「哪會呀！幹麻不相信自己的小孩？」

　　母：「好啦！好啦！我祝福你咩！那你對李老先生『白』個人可有看法？」

　　兒：「老公長年在外，這種情形在當時一定是種社會現象，李白雖然是詩人但『長干行』的描述很時事，應該也算是報導文學吧！」

　　母：「定義上牽強了點兒，不過不無道理，既然會讓李白當做是創作題材，有其可能性啦！」

　　兒：「對一個沒良心的男人癡情是笨了點，但是專情的程度還是讓人有感動到。」

　　母：「那還是因為莫法度啦！古代女人多半沒被訓練謀生能力，嫁老公當然巴望老公養，斷炊是很悲慘的。」

　　兒：「當古人苦，當現代人累，當人壓力真大！」

　　母：「是啊！那來當畜牲好了……。」

　　童年結束之後，「少年維特的煩惱」自始叢生，兒子也無從避免青春慘綠，生命的階段不能過站不停，我想這不只是單單的詩詞討論，而是想法上的溝通，透過這樣的對談希望有助於兒子內心的徬徨，該如何做對孩子才是最好？當了十六年的老娘依然沒有正確解答，盡力而為就是囉！

Rosa　　　2008/11/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