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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嶺
2012/10/20 21:54:07瀏覽64|回應0|推薦1

橘子的房前有一片稻田,那些稻子搖曳的樣子,總催眠著橘子。這裡的雞還有狗每天在太陽即將升起的時候,就會把土地叫醒,桑樹還有榕樹,也會漸漸轉綠。每當太陽從山間射進房子的窗戶時,橘子便中斷了所有夢境,抓抓頭,伸懶腰。

從窗外看的見那一片屬於橘子的稻田。然而,其它的東西並非橘子所有,只有稻田事他的父親遺留給他的。所以,房子、雞、狗、桑樹還有榕樹,橘子在心中是畫分為平等的,和自己為同樣等級的生物。

這座山,只有橘子住在這裡,其它的人無非都是從前山經過,沒有人會到後山,前山已經挖掉一大塊坡腳,準備蓋高速公路,不過這些事情橘子當然無從知曉,他永遠活在他的稻田裡。

他的稻田整天照著陽光,一個很陡的斜坡下去,就會照不到陽光,那裏每天吹著風,只要抬起頭來,就會看見一座更高的大山,而山上都是黑色的頁岩,因為背光而長不出一棵樹木,只有裸露的岩刃和箭竹。

橘子盡量不下去稻田的末端,因為他的父親就是掉進最下面,然後沒有回來,而他的稻田,則是一直延伸著父親走過的路生長著,稻田的形狀越下方越細長,到坐後只剩下稀稀疏疏的稻子混雜在高山杜鵑裡,但是擋在前方一片茂密的冷杉林。

所以橘子不離開有桑樹和榕樹的房子周圍。

橘子每天醒來後,先會用前一天在冷山林附近挑來的水洗臉,空著肚子,先巡視他的稻田一圈,此時他的視線裡不會離開小木屋,此時太陽還在山裡面的岩石,還是冷冷的。

有時候冬天,橘子早上就要生火,好把水煮開,並觀望著前方的峻山,上面通常被霧蓋著,到了中午,雲霧退散,就可見雪白的山嶺被黑色岩石切得一塊一塊,然而那不會是橘子想去的地方,是山客去的地方。在橘子的屋子旁看過去,上面常常看的見穿著紅色黃色外套的山客,縮成一點在那座高山移動。

有的時候,橘子只能坐在房子門口,看著稻子們在搖頭,在他的眼簾裡晃晃搖搖著,一整天他都只能盯著稻子,不曉得何故,或許今天只是何看著稻子發呆。這個時候,橘子就會感到一股天降斯人的命運感,所以,他什麼也不做。

出現一個人,她身上背著黑盒子,然後很狼狽的走來,一屁股坐在橘子的稻田上,橘子遠遠的看見她,便發足狂奔的一邊叫一邊揮著上臂,起來起來。

她叫自己為演奏家,她說她身上揹的一把提琴,然後她要去一個地名,結果迷路了。她很疑惑的問橘子「這裡是哪裡?

橘子搖搖頭,他沒聽過那個地名,也是第一次見到與他相同的人。演奏家問「你會說話嗎?

「會的,我父親教過我。」

「他有告訴你如何離開這裡嗎?

「就算告訴我這樣的事,也是沒有意義的,因為我是這裡的稻田。」橘子回答。演奏家覺得對話有瑕疵,繼續問到。

「那你有名子嗎?

「橘子。」

「為什麼要叫做橘子?

橘子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或許這名子的意義與冷山和榕樹桑樹長在一起的問題一樣無解。「我不知道耶。」

這是一個很奇怪的地方。演奏家這麼覺得,話說她為何闖入這裡,也是一個無解問題。她想不起來任何一個理由,正要去音樂廳的人,如何來到這裡?青澀的稻穗還掛在麥桿上,天上白色的雲快速劃過天空,在麥田上展現斑斑點點。

她只記得一個想法,要到音樂廳。至於演奏什麼,表演時間都忘的一乾二淨了,甚至是,有沒有要演奏,她都懷疑其想法的真實性。應該因為工作,而只記得必須演奏。

演奏音樂,是工作。下了班,就不演奏了。

下班聽見音樂,很痛苦,因為那是上班時的事情。一個人獨處的時候,更是越安靜越好,安靜,絕對的安靜沒有任何旋律。車水馬龍,人聲喧囂,並非音樂。此時的風,此時的雲,都是寂靜無聲的,橘子沒甚麼說話,沒甚麼好奇,只是默默的承認了演奏家出現在稻嶺的事實。

「這裡是…對不起我問過了…。」

「沒關係,妳旁邊的盒子是甚麼?

「樂器,演奏音樂的。」

「可以聽嗎?」橘子對於樂器感到好奇。

演奏家看了看地上的盒子,想到裡面躺的是甚麼樂器,可以演奏什麼音樂。還有,哪些人是這方面的行家,自己在這條路求學的過程。

「我可以給你看看。」

演奏家把盒子拉開,拉鍊發出一如過往每天都聽過的聲響,那些聲響快速還是緩慢,哪裡會有一秒的遲疑,哪個地方會拉的不順手,一切亦往熟悉。

那是一把二胡,不髒,有保養的光彩在琴桿上,但是弓的末端有一搓毛,是黑黑的,那是拉不到用不著的位置。弓毛與琴接觸的地方,白白澀澀的,那是松香,總是積在琴筒與蛇皮夾縫的地方,蛇皮上面也是鋪著一片白色松香,一吹,就會散起白色煙霧,與松木的味道。

琴本身是好的,剛上過松香,還換過軟布。橘子左手持琴,右手拿弓。覺得拿得很生疏,很晃,力量拿捏得不對,左手握在琴弦與琴桿上面,怕掉,右手則是一拳握住,也不對,掌心沾上一條白色松香。

「第一次拿琴很不習慣」橘子說

「姿勢是最難的,演奏家的基本工很重要,很多人沒注意,突破不了更高的境界。」我說,想起第一次,拿著琴,拉著空弦,力量太大,位置摩擦的不對,很像殺雞,媽媽這麼說,並且把我的左手鬆開,用她的左手示範拿著琴桿,虎口對準了琴,輕輕的托住,不讓琴掉,並沒有握住弦,指是很自然的,示範給我看。我也不那麼緊張了,練琴,很辛苦的,但是媽媽讓我拉琴,我也就從《茉莉花》《高山青》,到《阿美族舞曲》,從單音單弦,到一段十六分音符,與旋律性強的音樂。

媽媽說,練琴很苦,好好讀書,不要將來還要辛苦的練琴,當醫生,當律師。

我好好的讀書,考上了不錯的學校,也依然持續的好好讀書。不過那個時候,琴藝很精進了,在樂團裡很能帶領分部的強度,讓國中生的樂團,也能演奏《羽調》,指揮很讚賞她,但是媽媽依然不讓我考音樂班。

橘子說「天空很暗了,這樣會走不出稻田的。」

抬頭一看,果然天空的雲多稀稀疏疏,呈現一篇慵懶被擊退的文章,句子與文字漸漸散去,不過留下的,並不是逼退他們的夕陽,而是一角的夜色。

在晚上房間裡拉琴,很能直接的觸擊樂曲的靈魂,就在夜色的當下,音樂被震動出,經過一再的反射,漸漸醞釀與呈獻。總是令人癡迷當下的氣氛。

橘子烤著葉子,讓那些纖維發出逼逼波波的聲音,夜色包圍了房子,從窗外望出的世界,是一片虛無,連稻,動物,榕樹,高山,都是消失在其中,像是在白紙上找出一幅畫,沒有,一片白紙。

一男一女處在一室,似乎代表了甚麼,但也什麼也不是。

談了戀愛,指考失利,後了毀,考上了音樂班,就是她人生的樣貌。但是這樣斷言的,不是別人,是她自己的苛責,媽媽反而一個字也沒說,沒說任何一個字的媽媽,盡心盡力的讓女兒更加奉獻在音樂上。

戀愛,母愛。母愛讓戀愛無地自容的卑微。

當晚上不再是自己一個人練習,而是媽媽陪著的每晚,又是不同的意義了,,散發著松木味道的房間,那種感覺,媽媽坐在窗子前的那種神態,而自己側對著她,拉琴,然後被指出一小節的失速,然後被矯正。現在,一小節的失速,被矯正,是母愛。而隨意拉琴的夜晚呢?那樣子是一整段的錯亂,還沾沾自喜的覺得不錯,那是談戀愛。

「你可以聽我拉琴嗎?

「可以。」橘子說。

她重新拉開拉鍊,聲音依舊是那樣。但是樂器拿起時,格外輕鬆許多了。架好琴,調好音,吹開琴筒上的松香,飄起一陣白煙,與橘子烤葉子發出的炊煙相會。

現況不滿過去後悔堅信音樂母愛思辨一切。

她深吸一口氣。

音樂展現出來了。琴聲的時光中,或許媽媽有摔過譜架,但是她忘了。或許她有丟過杯子,但是媽媽忘記了。仍記得,第一次拉琴的時候展現的那種輕巧與氣氛,在比賽得到第一名的時候,想起在第一次持琴的樣子,那個時候,她的眼前是迷茫一片的白色。

不過,在觀眾席仍看的見媽媽在台下的坐姿。那樣的坐姿,和坐在窗強的樣子是同一個,同樣離我很近,弓會撞到她的膝蓋,有時聽她講的很多學生時期的人物,以前發生的事情。那會是個畫面嗎,在女兒那如白紙不確地的未來前。會是醫生的樣子,還是律師的樣子。

有想過是現在這個樣子嗎?已經在音樂界當好幾年的團員,自己也做了媽媽,也是希望不要讓小孩走上音樂之路,希望小孩能夠認真讀書。當他們問起二胡時,教著他們《茉莉花》《高山青》。

這不是媽媽做過的事情?在還沒結婚前,首次感到坐在首席感到不安,不是因為緊張,不是因為指揮,那樣無可避免的陰鬱情緒,就在媽媽不在人間。那一天空是無彩的,灰色的。

被教導的每一刻,永遠是媽媽背對著光線,背對著窗戶,讓自己擋住外面的世界,而依然讓陽光投射在我的譜架上,音符的黑色陽光的金色,而這一切切,都在淺意識裡醞釀著,或許這裡是哪裡?我不用問橘子了。

我忘記我拉了甚麼曲子,卻感覺好像在一場長長的夢中,但是自己卻做出如此真實的事情,拉著琴,給另一個人聽。但是卻又更像拉給自己聽,自己說給自己聽。

松樹林開始滋長,到達了稻嶺。

 

她深吸一口氣。

在車子上醒來,正要前往高雄的音樂會,高速公路倚靠著不知名的山坡,而公路切穿了那個坡腳。橘子仍在空盪的房哩,剩下淺意識。

( 創作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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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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