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考証:一六二二年十月,明朝官員獲知荷蘭人再據澎湖築城砦後,曾遣王守備與Wansan(黃明佐)、澎湖船主郭鴻泰(QueHontaij音譯)兩人與乘戰船到澎湖,向Reijersz(雷爾生)傳達福州的軍門不准彼等在該地貿易的命令。一六二二年十一月,荷蘭人攻擊廈門一帶強要通商,並燒毀經營馬尼拉貿易的大商人Einsan與Wangsan(黃明佐)之鼓浪嶼的住屋與船隻。此即中方文獻所載"…犯中左....又岸攻古浪嶼,燒洋商黃、金房屋船隻"....」
一、1622~黃合興到澎湖勸退荷蘭紅夷 西元1622年十月深秋,明朝天啟二年,黑水溝中的澎湖,往台灣笨港的海路。一艘二桅掛簾帆船,正航在澎湖往台灣笨港的海路。尾樓船艙中,正見有兩個人分坐在一張桌子兩邊,似正泡茶對飲。一人頭戴四方平定帽,身穿布面發亮的絲綢大掛,年約五十開外,模樣像是有錢的員外;卻又是面目儒雅,看似個讀書人。原來這人,正是月泉港的大海商,合興商號的大掌櫃黃明佐,人稱黃合興。黃合興的對面,坐著的,則是一個年約四十多歲,身穿鎧甲軍袍之人。原來這人姓王,軍職則是個水師軍的守備將官,眾人皆稱其為王守備。隨波晃動的船艙中,只見兩人,邊泡茶邊閒談,面色卻都頗凝重;狀似遇到什麼難解的之事,讓其心事重重。正見黃合興,啜飲了一口熱茶後,嘆說:
『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此乃聖賢之道,亦是古之聖賢對我們的教誨。其立意,無非是告訴我們,一個人生在世上,立身處世,當以修身為首要。可惜的當今世道,聖賢之言往往被棄敝屣。而世人往往亦不知修身,卻只想要治國平天下。結果就是,每個人帶著私慾與貪念,為了以一己之私的治國;與為了掌控天下,卻是永無止盡的爭搶奪掠。別說我中華之民,秉聖賢教誨尚且如此;而紅夷更是如此。畢竟這紅夷人,其國並無聖賢道,亦不知聖賢之道,多半只虔誠信奉上帝。但紅夷人信奉的上帝,其秉性,卻又是與魔鬼永無止盡的戰鬥;說是光明非得消滅黑暗,而上帝也非得消滅魔鬼不可。再則紅夷人又認為其上帝,是世界之王,萬王之王。因而凡人不信奉上帝者,則被其認為是異教徒;而異教徒又被視為是魔鬼的同路人。所以,這些自認是上帝忠誠僕人的紅夷,為了取悅上帝,為了獲得上帝的賞賜,以及為了死後能上天堂;自是非得為其上帝作戰,去消滅這些的異教徒。這也難怪這些西來的紅夷人,如此霸道與好戰。說穿了,不過就是這些紅夷,假借神佛上帝之名,競相逞其心中的私慾與貪念。西班牙人如此,現在佔據澎湖的荷蘭人,何嘗不是如此。唉~~我黃明佐,與紅夷做了一輩子的生意,打了一輩子的交道。常常心中都有這樣的感概啊~~』。
王守備,挺直著背脊,專心的聽著黃合興的話。待黃合興語畢,這王守備,便恭敬的回說『黃大掌櫃。您說的是。黃大掌櫃,不但是個學富五車的儒商,還是個愛國商人。再別說,黃大掌櫃在月泉港的鄉紳及海商間,一呼百應,平生散財濟助貧苦,為地方造橋鋪路;更是個地方上人人崇敬的大善人啊。別的不說,就說與廈門隔海的浯嶼島,亦是因黃大掌櫃而聞名。所以世人皆稱其為明佐島。呵~~當年閩南大地震,黃大掌櫃,不但出錢出力,還體恤災民。自己出資,用自己的海船,從韶安及鎮海,遷居了三千多震災的難民,前往浯嶼島去開墾。喔~~那實在是壯舉啊。所以在下,對黃大掌櫃,可說是崇敬萬分。而且要不是黃大掌櫃,在地方上德高望重,那巡撫大人也不會委派黃大掌櫃,出海到澎湖;去與那些佔據澎湖的紅夷交涉。雖說,紅夷霸道,交涉之事,進行的並不順利。但黃大掌櫃,勞苦功高,相信巡撫大人他也是會明白的』。
原來,黃合興與王守備,正是奉福建巡撫之命,前往澎湖,去與佔據澎湖的荷蘭人交涉;並盼能勸這些荷蘭紅夷,自澎湖撤軍。不過,亦正如王守備所言。此行黃合興與王守備,前往澎湖去勸荷蘭人撤軍,直是徒勞無功。當是如此。畢竟荷蘭人佔據澎湖以後,都已在澎湖築城,其意已甚明,自是打算長期佔據。所以又怎麼可能,只因一個商人,及一個低階的軍官來說上幾句話;就讓荷蘭人從澎湖撤軍。因此黃合興與王守備,秉巡撫大人之命,到澎湖以後;知其不可為,便也只停留了一日。之後,黃合興一方面,便遣人,先回去稟報給巡撫大人知情。另一方面,黃合興卻是與王守備,離開澎湖以後,便乘著水師軍的戰船,一路往台灣笨港而來。這時兩人在船艙中,聽得王守備的恭維之詞,見得黃合興忙得擺手,直帶點不好意思的,笑說:
『王大人,真是太抬舉我了。什麼愛國商人,什麼大善人!!~我真是不敢當啊。老實說,我黃合興,就只是一個做買賣的商人而已。"士農工商",商者,為四民之末。正是商人,做買賣總是在逐利,不免給人重利輕義的感覺。而孔子又說:"君子唯於義,小人唯於利"。所以商人被列為四民之末。老實說,人的心中難免都有私慾與貪念,而我黃明佐,亦是如此。正如孔子說:"食色性也"。畢竟人生在這世上,誰不想吃得好,穿得好,住得好,並貪於美色。此乃是人的天性。而我黃明佐,亦是如此。只不過正是知道人的天性如此。所以我黃明佐,每在做重大決定之時,總是提醒自己─凡事總要存一念仁善,不能僅為自己的利益著想,卻不顧他人的死活。而且最好是能如孔子所言:"己欲利而利人,已欲達而達人",即是讓眾人皆能獲利最好。僅此爾爾。至於王大人,說我是什麼大善人,又是什麼愛國商人,我黃明佐,實在是不敢當啊』。
王守備,聽得黃合興之言,又笑著回說『呵呵~~黃大掌櫃的。正是你這一念仁善。日積月累的一念仁善,所以才造就你一生的不平凡啊。要說常人,為了圖得自己的利益,難免總是要爭搶奪掠,一步也不肯退讓。就說這些佔據澎湖的紅夷,豈不更是如此。為了圖得利益,甚至把澎湖的百姓,都抓起來當牲口般的驅使;甚至當成牲口般的販賣。要是這些紅夷,能有像黃大掌櫃這樣的一念仁善,當也不至如此喪盡天良。所以黃大掌櫃的,在地方被稱為大善人。在官府被稱為愛國商人,飽受官民崇敬;這是理所當得的,亦不必謙遜』。黃合興,拗不過王守備,直笑著回說『王大人,這樣抬舉黃某的話。真是說得讓我黃明佐,就算想背地裡,做些商人茍且圖利的事,都不敢了。常言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或許正是百姓,及官府對黃某的期待。所以黃某,更是兢兢業業,深怕辜負百姓及官府的期待,致使一夕身敗名裂。所以亦不敢貪不義之財而已。所以要說黃某,今日能有什麼德高望重的身份與地位,那也是百姓與官府,對我黃某的鞭策啊!』。
澎湖到台灣笨港,約半日或一日的海路,即可達。晨曦初浮現於海面時,黃合興與王守備,離開澎湖,乘著水師戰船,往台灣笨港而行。兩人就在船艙中,泡茶閒談,又吃了船兵送來的一餐午飯。飯後,這黃合興與王守備所乘的海船,不知不覺也已來到了笨港。.....
台灣笨港。海上嚴峻的情勢,總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恍若秋末,強勁的北風吹著大海,使得黑水溝波濤洶湧;濤浪直拍打向笨港的海岸。「荷蘭人仗其堅船利砲,佔據了澎湖...」正是這幾年來,顏思齊所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二三年前,當「荷蘭東印度公司」與「英國東印度公司」,成立「荷英聯合防衛艦隊」,封鎖黑水溝航路;並在馬尼拉往日本的中國沿海,搜捕中國貨船。當時荷英聯合艦隊的組成,便已對笨港的中國海商,造成重大的威脅。兼之台灣南方,佔呂宋為殖民地的西班牙人,為反制荷英聯盟,亦在其馬尼拉殖民地召集艦隊,欲北上攻佔台灣。所幸,去年秋天,西班牙人從馬尼拉出航,欲攻佔台灣的艦隊,因在海上遇到颶風襲擊;導致艦隊分崩離析,不戰而退。西班牙人的艦隊,因遇颶風,不戰而敗;這才讓顏思齊,稍解燃眉之急。笨港的中國海商,才都慶幸的說,台灣是塊寶地,有媽祖婆庇佑。所以無論日本國想南征,或是西班牙人想北征,卻都在海上遇到颶風;使其艦隊在海上遭受重大的損傷,不戰而敗。但海上的風平浪靜,尚不及一年的時間,竟卻又傳來荷蘭人的大批艦隊,佔據澎湖的消息。
澎湖,扼黑水溝的重要經商航路,乃是福建月泉港往台灣笨港的航路,必經之地。因而澎湖群島,被荷蘭艦隊所佔據,無疑就像是讓荷蘭人,扼住了笨港中國海商的咽喉。更糟的情況是,一旦荷蘭人佔據澎湖,並在澎湖搜捕中國貨船。如此一來,不僅是月泉港運往台灣笨港的貨物,包括糧食,都可能在澎湖海域,被荷蘭人給從中攔截;使得笨港的中國海商,恐連生存的機會都沒有。幸好,去年,顏思齊未雨綢繆,以"三金一牛"為號召,已從福建閩南,招募了約四千漳泉百姓,前來台灣屯墾;並設了十個屯墾寨,以種植稻米及糧食。荷蘭紅夷,率龐大艦隊佔領澎湖,而顏思齊組武裝船隊出海以來,與荷蘭人亦敵亦友,亦交手了將近十年的時間。正因如此,這才讓顏思齊,不禁更滿懷的擔心與憂慮─「西方紅夷,蠻橫霸道,言必利益,並無道義觀念。凡只要能讓其得利,則紅夷往往燒殺擄掠,佔人土地國家;甚把人當牲口,抓捕來當奴隸販賣,無所不為。加之,動輒滿口普世價值,往往一己認為該如此;便認為普天下之人,皆該如此。倘有不從我者,則必以武力征伐。正如其認為其所信仰的上帝,是世界之王,萬王之王。倘有不信仰上帝者,則便是與魔鬼同路,該斬盡殺絕的異教徒。所以,自許上帝僕人的紅夷,縱是佔他人國家為殖民地,乃至把人當牲口抓捕來當奴隸販賣。亦皆認為─此乃是與魔鬼的戰鬥,此乃是上帝的旨意。更無法與之言道義....」。
因荷蘭艦隊佔領澎湖,使得笨港又是一片風聲鶴戾,草木皆兵。笨港的四大船隊,青龍船隊,白虎船隊,玄龜船隊,朱雀船隊,此時亦多被召回笨港;使得笨港戰船密佈,肅殺的秋風中,更顯氣氛緊張。澎湖距台灣笨港,不需一日航程,一帆風順的話,則半日即可到。七月,荷蘭艦隊佔領澎湖後,原本亦駐在澎湖的青龍船隊,即已緊急回報軍情。當時,顏思齊獲知,荷蘭人佔領澎湖的艦隊,是由七艘戰艦所組成的艦隊,武力極其強大。因而為免與荷蘭艦隊,直接衝突,顏思齊便下令,將原本駐在澎湖的青龍船隊,暫先撤回笨港。一則,澎湖距笨港,僅半日到一日的航程,為防荷蘭人突襲;自是召回船隊,以保護笨港為要。二則,澎湖乃是大明國的領土,荷蘭艦隊佔據澎湖,其主要目標,自是針對大明國而來。因此顏思齊,自也沒必要讓自己的武裝船隊,去淌這渾水。只不過打從七月,荷蘭艦隊佔據澎湖後,及至十月,都已過了三個月的時間。荷蘭人,甚至都已在澎湖築好了好了城,及建好了好幾座架有砲台的要塞;可竟卻不見大明國,有任何動靜。
領土被佔三個月,任得荷蘭人在澎湖作威作福,大明國居然卻毫無反應。或因海禁之故,又或是澎湖只是海外偏遠小島。所以澎湖被荷蘭人所佔,對大明國而言,似也無關痛癢;不若北方女真族入侵,隨時都可能讓紫禁城汲汲可危。只不過對海商而言,荷蘭人佔據了澎湖,並從中攔截抓捕來往的中國貨船,卻是對月泉港的海商,造成了重大威脅。就說台灣笨港,在荷蘭人佔據澎湖後,這三個月來,幾就再沒看見有來自月泉港的貨船入港。而與月泉港間,貨物的運送流通,乃是笨港存亡的命脈。因此澎湖被荷蘭人所佔,對笨港而言,這可不是一件無關痛癢之事;亦使得顏思齊不得不屢屢召集武裝船隊的頭人,以商討對策。肅殺的北風吹海面波濤陣陣,正當笨港陷入一片風聲鶴戾。三個月來不見來自月泉港貨船的笨港,這日午後,卻見海面上,又出現一艘二桅的掛簾船。只不過這艘二桅掛簾船,見其外觀,就知並非是一般的貨船。只見這艘出現在笨港的二桅掛簾船,兩舷皆漆成黑漆,舷下的船身則漆著白漆,船頭舷側處畫著兩個魚眼睛;且見掛簾帆上大大的寫著一個「明」字,桅桿上更飄揚著水師軍的龍旗。雖是船隻有點老舊,但光見其帆上的「明」字,與掛在桅桿的龍旗,自不用分說,便知這是一艘大明國水師軍的戰船。
一艘大明國的水師戰船,居然出現在笨港。「除非是大明的水師軍,出征到東蕃勦倭或勦寇。否則台灣屬化為之地,大明國的水師戰船,又怎可能會出現在笨港?」笨港武裝船隊的船兵,見著大明國水師戰船突然出現,自是引起一陣緊張與騷動。立時,馬上有武裝船隊頭人,吆喝著,帶領船兵拔錨,揚帆出航,前去欄截大明的水師戰船。另一方面,則亦有船兵,趕緊奔往笨港井字寨,前去通報寨中的船隊頭人。當此之時,一干武裝船隊的統領及頭人,都正在井字寨的議事大廳通,商議著,該如何應對荷蘭人佔據澎湖之事。陡然,船兵慌忙奔進來通報,有大明水師戰船入侵笨港。一時議事大廳中的武裝船隊頭人,自是大感震驚。眾人,頓亦再顧不得商討荷蘭人佔領澎湖之事。畢竟怕就怕屋漏偏逢連夜雨,要是荷蘭人才佔領澎湖,而大明水師軍又來入侵笨港。如此一來,對於笨港的海商聯盟來說,豈不要蠟燭兩頭燒,窮於應付。於是見得顏思齊,趕緊率領個武裝船隊的統領及頭人,快步離開議事大廳後,便直奔往碼頭查看。但當顏思齊,率領著一干船隊統領及頭人,來到碼頭之時。這時卻見那艘大明水師戰船,已經靠岸,泊在一個碼頭的木棧道旁;且見船上正有人下船。而且為首下船之人,並非是大明的水師軍;而是一個五十開外,身材削瘦,舉止頗儒雅之人。而這人,不正是"合興商號"的大掌櫃,人稱黃合興的黃明佐。
原來,日前,黃合興受命於福建巡撫商周祚,前往澎湖去勸退荷蘭人。倉促成行也就罷,但這商周祚,說是廉潔如冰,卻也難免有點節儉過頭。因為這商周祚,要黃合興到澎湖去勸退荷蘭然,居然然就只寒酸的,派了二艘水師戰船;還有一個姓王的水師守備,陪著黃合興到澎湖去。結果當然可知,畢竟這荷蘭紅夷,雖只是歐羅巴洲的一個新興小國,但其能夠稱霸世界海洋;憑藉的就是他們一向主張的「實力主義」。簡而言之,這荷蘭紅夷,是只看拳頭的大小,完全不看情面,也不講道理的。所以這黃合興,受巡撫大人之命,僅由一個王守備陪同,及二艘老舊的水師戰船,就想到澎湖去勸退荷蘭人。此行不問可知,無疑是自取其辱。
「中國是雄霸東方的歷史大國」誰都知道,否則這些西來的紅夷,又怎會想盡辦法,想要與中國直接通商。元朝之時,蒙古人入侵中國後,挾中國的力量,其鐵騎更曾遠征到歐羅巴洲,造成當時歐羅巴洲羅馬帝國的滅亡;亦讓歐羅巴洲人,對於「黃禍」的恐懼。所以雷爾生,率領號稱世界最強艦隊的"荷英艦隊",欲到中國打開通商口岸,卻也不敢直接挑戰中國;而是選擇攻打葡萄牙人殖民地的澳門。澳門兵敗,為茍求顏面,荷蘭艦隊司令雷爾生,這才不得不,率艦隊佔據中國偏遠海疆,並無駐軍的澎湖。佔據澎湖以後,原本雷爾生,也還擔心中國會大舉發兵,前來追勦驅離。所以雷爾生這才加緊趕工,在澎湖築城。但經過了三個月,城都已築好,砲台的火砲也都已經架上。原本雷爾生也還等待著中國大軍前來,好據城而守,與中國大軍一決高下。但讓雷爾生料想不到的是,經過了三個月,非但等不到中國大軍前來;最後來到澎湖的,竟卻只是兩艘中國破舊又落伍的戰船前來。而且中國船上,前來宣誓澎湖是中國領土,並叫雷爾生,從澎湖撤軍的;竟也只是一個商人,及一個低階的軍官。
中國僅派了二艘破舊的戰船,一個商人,還有一個低階軍官,就想來叫荷蘭人從澎湖撤軍。老實說,這對雷爾生而言,無疑亦是一種羞辱。而中國的戰船如此破舊落伍,看在雷爾生的眼裡,亦讓好戰的雷爾生,打心裡開始瞧不起中國。「中國的戰船,武力如此落後。這樣落後破舊的戰船,何需用到我荷蘭火砲對付。光是用我雷爾生跨下的那根肉砲,也能將它給肏翻桶沉。而且別說是兩艘,就算是他發二十艘戰船前來;或是發二百艘戰船前來圍我。恐怕也不是我雷爾生的對手。這樣的武力,就想叫我荷蘭撤軍,簡直是個荒謬的笑話...」既已看清中國的海軍,其實只是一隻沒有牙齒的紙老虎,雷爾生焉有從澎湖撤退之理。正是雙方實力相差懸殊。所以黃合興與王守備,搭乘水師戰船到澎湖以後,根本也談不上,是與雷爾生談判或是交涉。反而倒像是一付趾高氣昂的雷爾生,以屐指氣使的傲慢口氣;單方面的,對黃合興與王守備,漫天的喊價。...
笨港的碼頭,水師戰船泊靠的木棧道上。但見黃合興,頭戴四方平定帽,清瘦儒雅的臉龐,下巴留著山羊鬍;身穿襦服長衫,外搭一件布面發亮的絲綢大掛。俯下船,只見黃合興的臉上,盡是一付凝重的神情與疲憊的倦容。強勁的海風吹得木棧道,似都有點隨著洶湧的波浪浮動;陣陣海風,幾更吹得讓身形削瘦的黃合興,似有點站不住腳。這時,顏思齊率一干武裝船隊的頭人,已來到碼頭。原是獲報,說是有大明水師戰船入侵笨港,不料下船的卻是黃合興;頓讓顏思齊,乍見之下,一則以驚,一則以喜。驚的是─顏思齊不知黃合興,為何會是搭乘福建水師的戰船來到笨港。喜的是─荷蘭人佔據澎湖,正是讓笨港的海商聯盟,有如坐困愁城般,有點一籌莫展,不知該如何應付。但黃合興,是個在月泉港,能對鄉紳與海商,一呼百應的頭號人物。因此黃合興的來到笨港,正也有如讓顏思齊,恍若看了援軍來到一般,焉能不喜。
『黃老闆~原來你啊。真是貴客,真是稀客啊~』碼頭木棧道上,見著是黃合興,但見顏思齊,頓有如撥雲見日般,堆著滿臉的笑容,趕緊迎了上去。黃合興,見顏思齊率領一干船隊頭人,前來碼頭相迎。一時凝重疲倦的臉龐,亦勉強擠出了一點笑容,忙得回說『顏大統領。好久不見。真是不好意思啊。事先也沒告知,便自個兒,跑到笨港來。還是搭水師戰船來,希望沒讓你們受到驚嚇吧!』。這才說是搭水師戰船而來,見黃合興,忽想起什麼的,立即回身,指著身邊的一個身穿鎧甲軍服的人,對顏思齊引薦說『顏大統領啊。這位是福建水師的王守備。原本我是奉巡撫大人之命,與王守備到澎湖,想去勸退那些佔據澎湖的荷蘭人。但是,事情進行的並不順利。正巧王守備,說他想到笨港來見你。所以我就自作主張,帶他來了。希望顏大統領,大人大量,不要見怪啊!!』。
二、福建總兵俞咨皋的密函 月泉港海商的頭號人物─黃合興,之所以會突然來到笨港。原來是奉巡撫之命,與這王守備,一起搭戰船到澎湖去勸退荷蘭人。見這王守備,約莫四十上下,身穿軍服,一派威風凜凜,倒像是個剛毅木訥的軍人。經得黃合興引介,顏思齊不敢怠慢,拱手向王守備行了個禮;心下卻是尋思─「怪哉。這王守備,我與他素未平生。怎得一個水師將領,甘冒通匪寇之名,竟私自央請黃合興帶他到笨港。還說是要找我。究竟是為何事而來?」。顏思齊打量了王守備一下,自揣與這王守備並不相識,正心中狐疑,不知這身為水師軍官的王守備,為何私下跑笨港。卻也不待顏思齊問,這王守備,拱手回禮之時,自己倒先說『顏大當家,你是個海上英雄,這在福建水師軍之間,早已是個公開的秘密。在下,早已久仰大名。只不過此次前來笨港,在下,是為公務而來。還請顏大當家,借一步到堂中,好說話!」。
「為公務而來?!」聽得王守備的話,顏思齊可更丈八金剛摸不著頭。畢竟水師軍乃官兵,向把據東蕃島的顏思齊,視為海盜或是倭寇間;而官兵與海盜倭寇間,除了"官兵抓強盜外",卻有何公務可言?可顏思齊,見這王守備講話的口氣,及他僅率一艘水師戰船而來,倒也不像是來勦寇。縱是顏思齊心中狐疑,可這王守備,既要借一步到堂中說話。遠來是客,既然王守備想到堂中說話,顏思齊便也隨即,引著黃合興與王守備,及一干武裝船隊頭人;一路寒喧,又返回井字寨的議事大廳。至於對於水師戰船中,並未登岸的水師官兵,顏思齊倒也吩咐了手下,準備了酒菜送到船上;以款待這些難得來到笨港的水師官兵。
井字寨的議事大廳中。寬闊簡樸的木造大廳中,眾人入廳後,分左右兩列而坐。黃合興在海商中的地位崇高,所以顏思齊請黃合興,同坐於上席之位;而水師軍的王守備,則坐於左側下席首位。眾人才就座,便見王守備,從懷中掏出一封密函的信件,趨前將密函遞給了顏思齊。顏思齊接過密函後,隨即拆信 展讀。由於不知是誰託王守備帶來的信,所以拆封展讀之前,顏思齊先看了下信函最後的署名。這不看還好,乍看密函最後的署名,著實讓顏思齊嚇了一大跳。因為在這密函最後方的署名,寫的居然是─福建總兵俞咨皋。
「俞咨皋,何許人也?!」一般人可能不知俞咨皋是何許人,及有什麼功勳?但若是說起俞咨皋的父親,那可就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因俞咨皋的父親,即是赫赫有名的勦倭名將─俞大猷。或也正是其父親俞大猷的庇蔭,所以俞咨皋,這個平凡庸碌之人,這也才能坐上福建總兵的位置。總之,堂堂福建總兵大人,居然私下託人帶密函給海寇,這無疑是通匪;直是讓人有點匪疑所思。而這也無怪乎,當顏思齊看見信函最後的署名,竟是福建總兵俞咨皋後;頓是大吃一驚。「總兵大人,居然託人帶密函給我?究竟信裡寫些什麼?」知是總兵大人的密函,顏思齊懷著一顆忐忑的心,隨即趕緊展信閱讀。但見密函中,約略內容如下:
「...世道不古,聖賢不出,造得妖孽當道。西方紅夷乘船東來,猖狂於海上,仗其船堅砲利,侵擾我大明海疆。....我水師雄兵,最慣殺賊,當此之時,正是軍容壯盛,士氣高亢,人人無不欲手刃紅夷。爾等雖為海寇,本不為朝廷所容。但沉有容將軍曾將本座舉薦。說爾等出海謀生,乃情非得以,並非是罪不可赦的萬惡之徒。且說爾等同為中華之民,亦是講信義之人,並與沉有容將軍有約,不犯大明一草一木。....紅夷犯我海疆,是我中華之民無不憤慨。當此國難當前,亦正是朝廷用人之時。爾等海上英雄豪傑,當思效梁山好漢,候得時機,當與我水師大軍裡應外合,奮勇殺賊,以報效國家。現在大明朝廷,新皇登基,正是眾正盈朝,國運興盛,指日可待。若爾等願為國家效力,驅逐紅夷有功。屆時朝廷論功行賞,本座亦非薄情寡義之人,必將報請朝廷,招爾等為忠義之士,並還爾等良民身份。以去除爾等通番奸民,及海寇之惡名....」。
顏思齊看過福建總兵俞咨皋的密函後,這才明白─原來是福建水師軍,有意聯合東蕃的海寇,以共抗佔據澎湖群島的荷蘭紅夷。而且聯合東蕃海寇這事,可能還是沉有容將軍,向總兵俞咨皋所舉薦。事實上,亦如先前王守備所言,顏思齊在笨港所統領的這些東蕃海寇,武力強大,早已是福建水師軍之間,一個公開的秘密。畢竟萬曆四十五年,東蕃竹塹之戰,沉有容率福建水師大軍,前來東蕃勦倭,反卻被顏思齊圍於竹塹。然而顏思齊卻並未為難沉有容,反是將福建水師軍,全數放回;並且還答應沉有容,絕不犯大明一草一木。經此一役,福建水師軍參與者數千人,縱是沉有容下令不準宣揚;但紙包不住火。竹塹敗戰之事,東蕃海寇的武力,強過福建水師軍的說法;終是在福建水師間慢慢傳開。之後萬曆四十七年,漳州奸民李新造反,率數千人,流焚劫燬於福建沿海。當時李新等反賊,因在海上行蹤飄忽不定,讓福建水師軍,亦是始終無法將其勦滅。後來也是沉有容,一籌莫展之際,託人帶密函給顏思齊。這才藉東蕃海寇之力,將李新等反賊,給一舉殲滅。此後,東蕃海寇,不犯大明海疆一草一木,反是為福建水師效命之說;這公開的秘密,更是在福建水師間,傳得沸沸揚揚。甚至,連得福建總兵俞咨皋,也耳聞這事。無怪乎,當此海上大敵當前,連得俞咨皋這個堂堂總兵大人,竟也要寫密函,並託人帶給顏思齊;藉此私底下出海,來到笨港,暗中向東蕃海寇求援。
福建水師向顏思齊的武裝船隊求援,欲理應外合,以共抗佔據澎湖的荷蘭紅夷。當然與福建水師聯合,共抗紅夷之事,這是一件大事,並非顏思齊一個人說了算。自得與船隊的眾頭人與統領,商議同意後才算數。這時,四大船隊的統領與眾頭人,都在堂中。於是顏思齊徵得王守備的同意,便將俞咨皋的密函,從頭到尾,唸給堂中的眾船隊兄弟聽。聽得顏思齊唸完了俞咨皋的密函,尚不及詢問眾弟兄的意見。這時,座中的大刀陳勳,卻已是一嘴酸言酸語,冷笑的說『呵呵~~這話說得好聽。用得著,咱們就是什麼海上英雄豪傑。用不著了,那咱就是罪該萬死的海寇。該趕盡殺絕~~。官字兩張口,怎麼說都是他的話~~』。鐵骨張弘,接了大刀陳勳的話,語帶度屑的,亦答腔『是呀。難得陳勳狗嘴裡吐出了象牙,講出了句有道理的話。哼~說穿了,還不就是大明的水師,對付不了那些佔據澎湖的紅毛番。所以想把咱們這些該死海寇,給推到前線去,好讓咱們這些海寇與紅毛番,拼個你死我亡。好讓咱這些海寇,替水師軍當砲灰。然後鷸蚌相爭,兩敗俱傷,水師軍就當漁翁得利。哼~~誰不知那些官,專長於爭 功諉過。若是有過有錯,都是咱海寇的錯。若是有功,功勞則都歸水師軍...』。
座中的水師王守備,聽得大刀陳勳與鐵骨張弘的話後,直是臉上青一陣白一陣;滿臉的尷尬,頗坐立難安。顏思齊見弟兄語出不遜,忙出面打圓場,斥說『陳勳、張弘。休要在大人面前無禮。大人遠來是客,雖說我們居於海外荒島,卻也不能沒了待客之道。況且荷蘭紅夷佔據澎湖,不止是大明水師護土有責。對我們笨港的海商而言,亦是有如魚刺哽在喉嚨般;若不拔除,亦是讓我們寢食難安。這事,若是大明水師軍,器重我們,想與我們齊心合力,共抗紅夷。這何嘗不是一件對雙方皆是有利之事。亦能讓我們與水師軍,消弭一些誤會。倘水師軍,從此不再視我們為奸民海寇,亦是我們海外之 民的萬幸~』。說著,顏思齊隨即向水師王守備,致歉說『王大人。我等弟兄,久居海外蠻荒草莽,難免禮數上,有不周之處。還請大人大量,不要見怪』。王守備聽了,則謙恭的,回說『顏大當家,不必客氣。過去我水師軍,確實是把東蕃的海外之民,視為奸民海寇。也確實,與各位海上英雄有些誤會。但俞總兵,是個講信義之人。俞總兵,既託我帶密函給顏大當家。信中並說,願奏請朝廷,或想辦法還各位英雄,良民的身份。這就代表在俞總兵心中,各位早就不是奸民海寇,而是忠義之士。況且現在大敵當前,而各位海上英雄,亦本是我中華之民。常話說"打虎捉賊親兄弟"。此時面對荷蘭紅夷佔據澎湖,我等,更該盡釋前嫌,齊心合作。而倘各位海上英雄,抗紅夷有功。屆時,我相信俞總兵,必也會信守承諾;並還各位海上英雄一個公道...』。
黃合興,這時,亦一派語重心長,插話說『顏大統領,王守備。還有各位海上英雄。暫聽老朽說一句』。眾人將目光移往黃合興,見得黃合興眉頭深鎖,臉色凝重,繼之又說『昨日,我與王守備,是奉巡撫大人之命。一則,是到澎湖去勸退荷蘭紅夷,二則,是想救出澎湖島上,被荷蘭人所抓捕的百姓。本來此行,到澎湖去勸退荷蘭人,我也並不抱任何希望。只能說是先去探探荷蘭人的虛實,還有他們的意圖。至於想救出澎湖被抓捕的百姓,更是徒勞無功。據說當初,荷蘭人在澎湖各島搜捕抓了四千多男女老幼的百姓,去為他們築城。但當我與王守備,到澎湖之時。這荷蘭人抓捕來築城的百姓,據說四千多人,經得三個月的凌虐,與晝夜無休的築城,已死得剩下二千三百人。但這尚活著的二千三百多個活口,亦皆已被荷蘭人給押上船,連著他們劫來的十幾艘中國貨船,也都一併被運往他們在爪哇的巴達維雅殖民地。所以老朽,真是慚愧啊。此行奉巡撫之命,到澎湖,不論是救人,還是勸退荷蘭紅夷,簡直是徒勞無功』。
「原來荷蘭人佔據澎湖以後,在澎湖抓捕了四千多百姓,充做奴隸,以替他們築城。三個月間,不但虐死了一千多人。還把剩下的二千多人,盡運往巴達維雅當奴隸」這些慘絕人寰之事,倒是顏思齊所不知道的。這時聽了黃合興的話後,亦不止顏思齊。一時連得議事廳中的眾人,對荷蘭人的殘暴,都不禁感到憤慨。卻聽得黃合興,嘆了口氣,又說『唉~二千多個我澎湖百姓,被荷蘭人當成牲口般的,運往他們的殖民地;將來還不知他們要面對多少苦難。恐是生不如死啊。但爪哇的荷蘭殖民地,遠在千里海外,我又人生地不熟,就算想救幾個人,也是有心無力。所以此行,來到笨港,我也正是為了這事,想拜託顏大統領。畢竟顏大統領,建立的三十六個貨寨,遍佈南洋各國。爪哇島的荷蘭殖民地,亦有顏大統領的貨寨。所以老朽,希望顏大統領,能幫這個忙。在爪哇島的荷蘭人殖民地,能救幾個澎湖百姓,就算幾個。佛家說:"救人一命,勝造七層浮屠"。倘若顏大統領能使得上力,澎湖百姓,必然會對顏大統領,感念於心。而老朽,必定也會把這事,報與巡撫大人知情。卻不知顏大統領,是否能使得上力啊!!』。
「二千多個澎湖百姓,被運往荷蘭的巴達維雅殖民地,當奴隸」原來黃合興,是為這事來到笨港,並希望顏思齊,能伸援手救助。顏思齊聽了,大概已明白黃合興的意思。沉吟思索了會,見得顏思齊,慎重回說『黃老闆。荷蘭人在爪哇島的巴達維雅殖民地,確實有我的貨寨。但要從荷蘭人的手中,救出這些被擄的澎湖百姓,卻恐非易事。因為這些紅夷,抓捕人當奴隸,在他們而言,是天經地義。而且這些奴隸,還會被他們當成是他們的財產。所以一旦被他們抓捕當奴隸後,是不可能輕易放人的。這件事,難辦啊。不過我倒是可以寫一封信,為黃老闆引薦,現下在巴達維雅經商的唐人僑領蘇鳴崗。這蘇鳴崗,現下也算是在巴達維雅,有頭有臉的大海商;並且與荷蘭人有龐大的生意往來。因此若說,有那個唐人能在巴達維雅,使得上力。那蘇鳴崗,絕對是不二人選』。
話說這蘇鳴崗,正是南洋河洛海商三巨頭之一─"李錦記商號"大掌櫃李錦的義子。李錦與黃合興之父黃康,及李旦,即為當年南洋河洛海商三巨頭。萬曆三十二年之時,李錦還曾領黃合興到澎湖,去勸退當時佔據澎湖,要求與中國通商的荷蘭將領韋麻郎。因此黃合興是認識李錦的。但黃合興卻不識得蘇鳴崗。倒是後來,李錦被荷蘭人軟禁在摩鹿加群島的安汶島。荷蘭東印度公司,且暗中夥同李錦的荷蘭妻子瑪麗亞,欲奪李錦在南洋的財產與龐大產業。所幸當時,顏思齊正率武裝商船隊,往南洋開闢貨寨。因緣巧合,顏思齊在海上搭救了,正被荷蘭私掠船隊追捕的蘇鳴崗的貨船;因而結識了蘇鳴崗。後來顏思齊,更助蘇鳴崗,從瑪麗亞的手中,奪回了李錦記商號的船隊。此後蘇鳴崗,在巴達維雅的唐人海商中,亦漸嶄露頭角;日後,更漸成了荷蘭巴達維雅殖民地的唐人僑領。
畢竟黃合興的生意,多是與呂宋馬尼拉的西班牙人往來,並不及於荷蘭的巴達維雅殖民地。所以黃合興,對荷蘭東印度公司,事實上亦使不太上力。而顏思齊既允,要為黃合興引薦巴達維雅的唐人頭領蘇鳴崗;如此算來,亦是讓黃合興稍有了著力之處。一時黃合興,自是忙得向顏思齊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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