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外記」展讀到第十五卷,頗有感觸。因為此卷所描述,多是滿清朝廷派官員,渡海到台灣,企圖招撫鄭經。雙方你來我往的談判,雖是三百五年前的事,卻與今日台灣的處境,頗多雷同。因「台灣外記」乃是文言文,對一般人說,恐閱讀不易。所以我擷取了幾個段落,花了點時間,將其大概翻譯成白話文。眼見當下的兩岸關係,整個台灣社會,唯充斥盲目的情緒。上至總統與官員,下至網路網民,終日更是叫囂與漫罵。論其給的觀感,恰如社會新聞中的怨偶,彼此既不想溝通,也不想講理,唯只想拳頭互毆,或拿刀互砍。一個正常人淪落至此,已讓人唏噓。惶論整個社會集體淪落至此,怎能不讓人搖頭嘆息。
歷史可以做為一面借鏡,以讓後世之人避免重蹈覆轍,而可做出更好的選擇。但較之三百五十年前,當前的台灣政府,面對處理兩岸統獨的問題,到底是重蹈覆轍?還是經過了三百五十年的進化,人類的大腦已更具智慧,且開展了一個更好的新局?關於這個問題,讀者看了三百五十年前,兩岸之間統獨的談判後,自當也會有答案。茲將「台灣外記(十五卷)」部份內容,白話番譯於下:
康熙八年己酉(附稱永曆二十三年)二月(西元1669年)。
清廷方面:六月,刑部尚書明珠(滿洲人,後官拜相)、兵部侍郎蔡毓榮(後官雲貴總督)入到了福建,與靖南王耿繼茂、總督祖澤市商討招撫台灣。眾朝廷命官,齊集在泉州府。最後,決定由加興化知府慕天顏(顏字扶極,號鶴鳴,順治乙未進士,陝西靜寧州人,後官至總漕部院)與同都督僉事季佺,帶著招撫的詔書,前往臺灣招撫鄭經。
台灣鄭經方面:十二日,慕天顏到了澎湖。澎湖守將飛報鄭經。鄭經派了王家搭乘的鑾儀大鳥船,前來澎湖接慕天顏到台灣安平。七月六日,慕天顏到了台灣安平。鄭經派了協理刑官柯平、與協理禮官葉亨接待慕天顏。雙方開始展開談判。
柯平說:「台灣只是一個荒蕪的海島,海上波浪又險惡,貴客前來此荒島,實在有辱身份。一定是孔元章在給清廷皇上的疏奏上,對台灣說了什麼好話妝點?」(註:孔元章於康熙六年,也曾奉命來台灣招撫鄭經。當時鄭經,則以「臺灣遠在海外,非中國版圖。先王在日,亦只差『薙髮』二字。若照朝鮮事例,則可。」拒降。)
慕天顏回說:「孔元章,當時向皇上覆命,大力讚美,臺灣的風土人情與內地,沒什麼差別。且貴藩主,也早有想要歸順之心,所以皇上龍心大悅。這才特別命令朝廷重臣,帶著詔書到泉州。並遣小弟渡海來台灣,代為宣達皇上的德意。希望藉此安撫沿海五省的百姓。諸位大人也都有書信,要向貴藩主致意。」
柯平又說:「假如能像老先生所說的這樣。那就是百姓的福氣了!」命禮官奉陪慕天顏與季佺兩個使節後。柯平與葉亨,就帶著明珠等大臣的書信與皇帝的詔書,進去給鄭經。鄭經不肯接康熙的詔書,僅看了明珠的書信。見明珠的書信,寫的是─
「我曾聽說,能讓百姓安居樂業者,稱之為仁。能識時務知所進退者,稱為智。自古以來的英雄豪傑,都知道該順從天命,也知禍害百姓沒什麼好處。所以最後都毫不猶豫,決定歸順秉天命,繼承大統的天朝。這不但讓黎民百姓,普天同慶,更讓恩澤可以留下給子孫。乃至名垂青史,成為美談。閣下乃是一個知道通時達變的聰明人,更是當今世上的豪傑,若要與先賢先哲相提並論,可以說是相當容易的事。但現在閣下的名字,在上國卻是沒人知道,天朝分封的爵位,也都沒閣下的份。只是浮沉在海的荒島上,日復一日,這怎能不讓有識之士,對閣下感到惋惜!幸好,當今聖上悲天憫人,想及沿海百姓飽受戰亂,滿目瘡痍尚未恢復。又想起有些百姓因戰亂而離鄉背景,甚至流落到遠在海外的小島。有的已十幾年,有的更已二十幾年,骨肉分離,連生死也不知。聖上原以為普天之下,應都已蒙受皇恩,怎能讓這些流離失所的百姓,沒有辦法回到他們的家?所以我來到了閩南這邊陲,會同靖南王、總督、巡撫等大臣,談到了皇上的聖意,都認為該當先對閣下表示誠信。那時太常寺卿慕天顏,與都督僉事季佺,也都在左右聽聞這些事。」
「閣下拋棄了家鄉土地,也不管聖上苦民所苦的心,難道俯仰天地,不會感到不安?而且閩南的老人小孩,也大多是閣下的父老子弟。而你怎忍心讓他們這樣長久地離散?況且我大清國,向來以誠信待人,更以德服人,遠近都知。自從天下一統,國家日家日漸倡盛,幾乎自古以來,沒一個朝代能相比!就算在窮荒絕域的國家,也都不辭千辛萬苦來向我國朝貢。閣下乃是人中豪傑,卻反是將自己隔絕在浩瀚的皇恩之外。你執意這樣,其實朝廷也沒什麼損失,只是我替閣下感到可惜而已。假如閣下能翻然醒悟歸於大統,那就能讓海外的荒島變成了樂土。流離海外的百姓也就能再回到他們的故鄉。當閣下也從海外重回中原土地,這豈不是千古大快人心之事。就怕這樣的機會一旦失去,恐怕就難再有!當今皇上,對你推心置腹,更有皇上親自給你的聖旨。閣下宣讀聖旨之時,當就能仰望聖上,至仁至愛之心。佇侯德音,臨穎神往!……」
七月初七。鄭經召來文武百官,與清廷派來的慕天顏及季佺,一起會議。鄭經開口說:「本藩,豈不能戰?只是不想讓百姓生靈荼炭,所以我才學張仲堅,避走海外(註:張仲堅,即虯髯客,傳說隋末之人。因知中土已有真命天子出現,所以渡海到朝鮮建國。)再說,自從癸卯年,從金廈撤兵到台灣,我早就已經息兵,也不打算再反清復明。那你們又何必再對我要求這麼多?假如能比照朝鮮國,不薙髮,只稱臣納貢。這樣的話,你們要我歸降的意思,我當然可以接受。」
慕天顏,回:「朝廷頻頻派遣使者,前來招撫。主要也是憐惜貴藩主的一片忠誠,始終不忘前朝的舊君。假如藩主願薙髮歸清,那聖上自當仍然冊封貴藩王爵,永遠成為我朝的柱石棟樑。不然的話,我朝豈又少戰船與兵將?」鄭經,答:「先王還在的時候,前前後後也不乏來招撫的人。但就是差在"薙髮"這二個字。先王不肯薙髮,我又豈能夠違背先王的意思!」
慕天顏在台灣,住了近十日,終究與鄭經,各執己見,無法議定。於是慕天顏,要求鄭經派使臣與他一同返回泉州,去繼續協商。鄭經即令刑官柯平與禮官葉亨,隨同慕天顏返泉州,去向明珠覆命。並且帶了鄭經寫的一封信。信裡寫的是─
「大家都知道麒麟與鳳凰,並非是籠子能把他們關住。一個英雄豪傑心中所想的,也並非遊說就能把他們誘惑。做為一個百姓萬民的主宰,更當以天下蒼生為念。讓不同想法的人與各行各業,都能得到他的德澤。倘若有任何一個匹夫匹婦,對其生活感到不安,這對一國之君來說,都是可恥的事。但大清國,自從強迫沿海百姓後撤三十里,遷界以來。這讓山東到廣東,五省的百姓,從此流離失所,沿海幾萬的土地,從此更成荒涼廢墟。正因如此,寡人不忍百姓受苦,這才毅然遠渡重洋退隱到台灣這海島,並在台灣建國東寧。這些年來,幾乎也已經偃旗息兵,不再有戰事,大家也都相安無事。寡人早就不想再反清復明,只是貴朝卻總無法將這件事放下,以致沿海五省的百姓,仍然因遷界而流離失所。在我心中可說對此,感到相當的遺撼!」
「明珠大人受皇命而來,想為百姓造福,讓流離失所的萬民可以重歸故里,讓沿海從此平靖安定,這確實是給百姓的恩德與仁善之舉。而且我先前也聽說,只要我願意降清,"既不用薙髮留辮,也不需返回大清登岸。』這樣條件聽來還頗有條理。但或許是前來台灣招撫之人,並未深入了解詳情。所以來到台灣只是口口聲聲,要我迎接聖旨臣服。事情總要先說定,才不會後來又反悔。所說的話也得事都先議定好,然後才可以付諸實行。一個大丈夫,總是把誠信放在心上,對人剖肝見膽,磊磊落落。只要能把事都先說定,又何必變來變去,只想靠遊說來誘惑於人!所以寡人,特遣督理行營兼管刑官事柯平、與監軍兵部郎中葉亨,前往把事情說清說定。」
「寡人恭敬的承繼了先王的訓示,嚴謹的守著先王留下的基業,絕不敢拋棄先王的祖業,卻只為了貪圖眼前的好處。只是沿海五省百姓,因遷界而生靈荼炭,卻讓我心生憐憫,耿耿於懷。假如貴朝真有愛民之心。那寡人也不難向貴朝歸降,以為天下萬民的大局著想。等到雙方通好之後,於金廈守邊巡邏的士兵,自當也會將其調回。從此沿海之地,再無戰事,貴朝盡可放心的安撫百姓,寡人也不會再插手。如果還有什麼話說不清楚,還請閣下不吝賜教!我恭敬的等待你的回音。」
鄭經派遣的使臣柯平、葉亨,就帶著鄭經的書信,與慕天顏等,一起渡海回到泉州。依禮數,在前往拜見刑部尚書明珠與兵部侍郎蔡毓榮之前,慕天顏先看了鄭經的書信。之後,慕天顏對柯平與葉亨,說:
「貴藩主的書信內,寫有『麟鳳之姿,非藩籠所能囿』。但天下萬民生於天地間,只有秉天命而生的天子,才可說『不囿』二字。假如貴藩主認為自己不囿於藩籠。既不被籠子所圈限,那是不是代表他也不想只被圈限於台灣。這不是代表他還有爭天下的野心!書信中還說:『英雄之見,非遊說所能惑』。這句話乃是戰國之時,群雄割據,士大夫往往朝秦暮楚,投靠賢能。但今日的天下,乃是大一統,也唯有大清朝承繼道統。都已四海歸服,那有什麼遊說之說。這是天朝聖上,特別頒佈恩典,派遣大臣帶著詔書前來。我更是朝廷的三品大員,奉命帶聖旨渡海。而貴藩居然把聖上的旨意,當成是遊說。這真是比喻的不倫不類。」
「還有『通好之後』這句話,更是荒謬!兩個大國之間,勢均力敵,才有『通好』這樣的說法。通好者,指的是兩個勢均力敵的國家,議和之後的說法。但今日,我大清朝何等尊崇,四海萬國都對我歸順,九夷八蠻都對我臣服。而你區區台灣只是海外的一個小島,居然想跟我大清朝抗衡。雙方的強弱之勢,不管是聰明的還是笨的,都看得出來。貴藩在書信上,用這樣的說法,只是在紙上自抬身價,又有什麼用處?總之,今日招撫的事就算沒成,對朝廷也沒損失。若能招撫成功,其實也只是讓貴藩主得了好處而已。明大人跟蔡大人等,是皇上身邊的重臣,最了解皇上之意。就算二位大人,對貴藩主的書信,不深究過問。但一旦,把貴藩主的書信呈給皇上。怕就怕就此雙方決裂,再也無法挽回。招撫的大事不成,五省的沿海百姓,仍舊流離失所。到時恐怕都要怪罪到貴藩主的身上。這關係到聖上看了會不會不高興,就看你們的意思。」
柯平聽得慕天顏的批評,趕緊起身謝罪,說:「感謝老先生教導,說得明白。這應該是藩主的文書官寫錯了!」慕天顏,續又說:『這件事暫時放著。還有一件事,你們需注意。明珠大人與蔡毓榮大人,乃是朝廷重臣。今日做為欽差來到閩南。就算是公爵、總督、巡撫、提督要見他們,也都得從側邊的角門進入,再坐在偏門的位置。你們二人,當然也得如此。」柯平卻回說:「國家雖然有大小之分,然而無論大國小國,都是一國。理當平等相待,不該走偏門進入!」
因柯平與葉亨,堅不肯被矮化,執行客禮,走偏門。於是等了好幾天,都見不到明珠與蔡毓榮。被冷落了幾天後,慕天顏才找來二人商議,並安排聖廟會面。柯平與葉亨,這次也再不敢再拒絕,就由角門進入。對於慕天顏的應變,明珠大大的讚賞。而柯平見了明珠以後,總括所說的話,不外乎是─「台灣要彷照朝鮮的事例。鄭經不薙髮,而且要世守台灣,不登岸大清國。只願對大清朝,稱臣納貢。」
由於雙方存有歧見,合議不成。明珠與耿繼茂、祖澤沛商討過後。同意允諾鄭經的使臣,向朝廷題請─「讓鄭經就地封藩,世守台灣」。但這也有爭議。因為鄭經若受大清朝廷冊封藩王,那就代表鄭經是大清之臣。既是大清之臣,豈又能不薙髮留辮,不同於大清的體制?這也是柯平與葉亨,搞不清楚狀況,無法融通。於是耿繼茂,即在給鄭經的書信中,說:「大清國想延攬英雄,以安頓沿海五省的百姓,所以不惜召你派使臣前來商議。既然已經允許讓閣下就地封藩,世守台灣,可說已經是相當寬大。但殿下既然願向大清稱臣,卻怎能不遵從大清的體制?大丈夫說話,當誠來誠往,既不需太多算計,也不必太過拘泥小節。白白白浪費筆墨口舌,風塵僕僕穿梭在大海的波濤之間...」
明珠也與總督、巡撫等官員,一起寫了一封信給鄭經。說到:
「閣下的要求,以及使臣所陳述之事,都會上呈給朝廷。當今聖上是一個明君,也善於體察下情。但閣下乃是中國之人,實在不應引用想仿傚朝鮮國的例子。雖然閣下自認自己是居住在海外的荒島,但朝廷卻也不把你當成外人,仍與內地同等對待。皇上對待你的厚恩,如此浩瀚。先前聖上給你的聖旨還有我對你說的這些話,閣下應該仔細的想想,這可都是皇上對你的厚愛。豈能不說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既然稱臣納貢,就是要遵從大清國的體制,定下了君臣之禮。而這就像是父子的關係。從來沒聽說過父子,穿戴不同國家的衣冠袍服。更那有君臣之間,各穿各的衣冠袍服。所以剃髮這件事,應該遵從聖上的旨意,不該也不容有任何的猶豫。況且閣下想世守台灣,聖上也已曲從閣下守孝的孝心。並且冊封給你王爵的典制。盼只盼閣下願恪守臣子的本份!忠孝兩全,就在你的一念之間,利害得失,也全在你的一句話!當今皇上,英明神武,一言九鼎,絕不會出爾反爾。今日招撫之事,既然允諾你世守台灣,又賜給了你高爵厚祿。聖上特別給你這樣的榮恩,以閣下只有海外小島的彈丸之地,可說是躬逢其盛,千載難有。假如閣下不當機立斷,遵循朝廷體制,也體察皇上的心意。就怕失去了這個機會,恐時機一去不再來!我等披肝瀝膽,也已是盡心盡力,對你說明。仍然讓太守寺卿慕天顏、與都督僉事季佺,再次渡海去向你宣達皇上的德意。只盼閣下三思,我等都期待你的答覆!」
清廷使臣慕天顏、與季佺,受明珠之意。仍然與柯平及葉亭,再渡海到臺灣,勸鄭經遵從大清體制,薙髮歸降。但鄭經仍然堅持,不肯薙髮。慕天顏,即對鄭經說:「貴藩乃是中國之人,逃居到海外荒島,當然不可自比外國。而今既然要稱臣,卻又不遵從大清朝廷的衣冠制度。這是自古以來沒有的事。只但願閣下當機立斷做下薙髮的決定,便可享萬世太平。」鄭經,回說:「朝鮮國,難道不也是箕子的後人嗎?人各有志,若能倣效朝鮮的例子,那才有話講。假如一定要薙髮,那到死我也不也改變。」
慕天顏見鄭經嚴詞拒絕,也就辭別了鄭經,返回泉州。並帶了鄭經的一封信給明珠。鄭經在信中,寫的是─
「我曾聽說兵戎戰事,乃是禍害之事,往往要付出很大地代價。所以是禍是福,都不能倚仗,是強是弱,也是風水輪流轉。只有以德對待百姓,才能興盛,想以力服人的,往往自取滅亡。數年之前在金廈,年年征戰。寡人也深同情百姓的痛苦,戰禍綿延不休,百姓民不聊生。所以我才決定率兵遠離,全面撤軍台灣。從此遠隔大海,並在此島,建東寧國。這是中國的版圖疆域之外,另立了一個國家。我原也以為從此可以讓百姓休養生息,與貴朝之間,就此相安無事。誰知道閣下卻還想把手伸過來,要對我指手劃腳。還驅使我鄭家的叛將,對我兵戎相見!難道你沒聽說過,陳軫『畫蛇添足』的故事。或是養由基雖然能百步穿楊,卻是總會留給人後路的故事!前秦符堅率八十萬大軍南征,還不是在淝水之戰,大敗給八萬晉軍。這也不是前秦不夠強大。隋煬帝三次征遼,傾舉國之力,最後終搞到民窮才盡,國家滅亡。這二個歷史典故,閣下應該都很清楚。」
「再說,我鄭家的叛將逃兵,都受到先王二十幾年的撫養照顧之恩。而今他們雖然歸降貴朝,也未必就會忘了先王的舊恩,或貪慕貴朝的恩賜。有的人,其實也只不過是因為害怕渡海的波濤凶險,或眷戀家鄉,所以才歸降於貴朝。而閣下之所以驅使我鄭家叛將,興兵前來,卻不顧及這些。也不是閣下認為他們的才能可靠,或是可以完全信任他們。我認為那些叛將降兵,他們心裡在想什麼,其實你也不太明瞭。倘若閣下硬逼迫他們前來赴死,那你我勝負,恐怕也還說不定。再說閣下是用怎樣的心態對待那些叛將降兵,那些叛將降兵心裡應也早就知道。汪洋大海,一出海晝夜無期,風浪波濤洶湧,能不能回去誰也不知道。閣下二年以來,三次發兵渡海,全都遇到颶風大浪,無功而返,其損兵折將,勞民傷財,你應當也心裡有數。難道這不是天意如此。」
「且讓我再引用伯夷、叔齊,與田橫的事跡來說。伯夷、叔齊為商朝王族,因不肯吃周朝的米,最後寧願餓死在首陽山。齊人田橫,率五百義士,起兵抗秦,因不肯降於漢朝劉邦。卻被劉邦脅迫,降則封王封侯,若不降,就要殺光他的五百義士。田橫為保護他的兵士,親自前往見劉邦,卻在見到劉邦之前,刎頸自殺。爾後那五百義士,也因不肯降劉邦,全都吻頸自殺。假如連田橫這樣一個齊國的匹夫,也都能這樣守義不屈。況且寡人,世代受到前朝恩典,更秉承先王的訓示,豈能背恩忘義!倘若貴朝,認為我東寧國,無法攏絡,會有異心。那海外各國,譬如日本國、琉球國、呂宋國、安南國。這些國家豈不也都接近浙江與廣東,難道他們也都盡向大清臣服?而假如貴朝,擔心我派出的哨兵,出沒沿海。這實在是因貴朝,常有重兵壓境,使我不得不派兵偵搜巡邏。至於閣下說的,休兵息民,以免生靈荼炭。這是仁人之言,我也讚同,深感佩服。還有,閣下所說的衣冠袍服,這我自己就有。高爵厚祿,我自己也有。所以閣下說的『重爵厚祿,永世襲封』。這對我來說,一點用處也沒有,豈會讓我這海外孤臣因此動心?這都是我心裡的話,但願你明白!」
鄭經還有一封信,是寫給耿繼茂。信中言說:
「接到你的書信,閣下說『大丈夫誠來誠往』又說什麼『延攬英雄』。雖然我不能遵照你的意思,但心裡更覺奇怪。殿下乃是中國名聞遐邇的大英雄,天上地上大家都能証明,不但縱橫沙場,至今更擁有重兵。但閣下懇切的言詞,在我看來也只是遊說的說詞,就像是不相知的人在說的話。東寧國偏居海角,遠在海外,與大清國的版圖疆域,毫不相干。雖然有些事你我心裡都明白,也不必對我說什麼好聽話。就像虯髯客張仲堅,渡海遠走朝鮮建國,把中原神州,讓給太原公子。」
「殿下應該也知道我的意思吧!貴朝對待投誠之人,寬仁無比!遠的就不用說。就我知道的,比如方國安,孫可望,投誠之後,豈沒為貴朝竭心盡力?但他們現在在那裡?前車之鑑不遠,光是看到他們的下場,就讓我感到寒心!假如殿下的心中,真的想延攬英雄,讓兵士百姓休養生息。那就請你嚴謹管束部下就是我心所願,也好安撫邊陲的百姓。東吳陸抗與晉朝羊祜,雖然彼此敵對,卻相知相惜的故事,我那裡敢不努力學習!但若是在疆場相遇,此一時彼一時,誰勝誰負,自有上天註定。要出兵海上,是得是失,是易是難!殿下的心裡應該很清楚,也不用我再多說!」
明珠與耿繼茂,展讀了鄭經的書信後,當也知道。鄭經是倚仗著台灣與大清,遠隔波濤凶險的大海。所以有恃無恐,也不肯接受招撫。二人也只好與蔡毓榮,一道返回朝廷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