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1623~福建總兵俞咨皋與雷爾生的唇槍舌戰 西元1623年一月,明朝天啟三年,福建省閩江口的黃石港,小埕寨水師營。公堂大廳上,巡撫商周祚拍案退堂後,幾個在公堂上因拒絕下跪,且大鬧了一陣的紅夷;即依商周祚之命,被帶入了公堂的側廳中。側廳的議事房,原本是水師軍軍頭的議事之所,左右靠著牆邊,擺放著兩排座椅。兩排座椅之間,居中的首席之位,則是一張木頭椅背上雕有龍鳳的太師椅。臨著黃石港的小埕寨,冬季的北風毫無遮擋的從海上而來,又帶著水氣,因此風勢份為的強勁與凜冽。屋舍錯落的小埕寨軍營,縱是人在屋中,亦能聽得屋外的北風呼嘯。兼之軍營老舊,屋舍腐朽的樑木與窗框,經得強勁的北風吹襲,更是有如一個年邁的老人因骨頭酸痛而呻吟般,不斷的發出伊呀聲。加之低矮的四合院式院落,屋內採光亦不好,又是陰霾的天氣。所以雖是午后時分,側廳的議事房內,卻猶如日暮時分般,一片死氣沉沉。這時,當雷爾生等人,被帶進側廳議事房後,便被安排坐到了左邊靠牆的幾張座椅。而此時議事房中,就在雷爾生對面的一排座位上,亦早坐了一排看似中國的官員。這些中國官員,要不是髮鬚盡白,要不就是面色蠟黃,神情僵硬死板,個個還帶著傲慢與敵意。不知為何,當雷爾生看見對面的這些中國官員,腦子裡頓浮現天主教教廷中,那些終日抱著教條,位高權重,卻食古不化的主教。且這些天主教的迂腐主教們,往往更利用其權勢與舊教的教條,對新教徒無所不用其極的追殺。正因如此,信奉新教的荷蘭,這才會不惜興起戰事,並從信奉天主教的西班牙獨立出來。而雷爾生,既覺眼前的一排中國官員,煞有如那些迂腐不化的天主教主教,不由得;頓是心生鄙夷與厭惡。不過,眾中國老邁的官員中,居中而坐之人,雷爾生看了卻覺得頗面熟。因為這對面居中而坐之人,要雷爾生沒記錯,好似正是幾個月前,曾經代表中國官府,到漁夫群島,去勸退他的那個人;似乎他的名字,是叫「Hwi Wnsaw」。
「Hwi Wnsaw」正是月泉港最大商號合興商號,其大掌櫃─黃明佐的洋名。正因黃明佐,嫻熟海外事務,且二十年前,又曾參與勸退佔領澎湖的荷蘭紅夷。因而,此次雷爾生佔據澎湖,為與紅夷交涉,商周祚對於黃明佐,自是更為信任與倚重。而從眼前的態勢看來,似乎是經得雷爾生,剛剛在公堂的一陣大鬧與放話恐嚇後。此時在側廳的議事房中,福建巡撫商周祚,似也已對雷爾生做讓步,準備與他做比較對等的談判。但商周祚,做為天朝上國的封疆大吏福建省的巡撫,地位何等尊貴;卻怎能與野蠻且低賤的紅夷,平起平坐。況且若是由商周祚與紅夷,面對面的談判,如此亦有損天朝上國的天威。因此議事房中,但見商周祚仍是居中,坐在上席之位;卻是讓黃明佐坐到了雷爾生的對面。看似商周祚,就是要讓合興商號的大掌櫃黃明佐,代表官府,去與紅夷談判。再見,坐在黃明佐左邊的,則是身穿鎧甲軍服,始終板著一張鐵青的臉,對紅夷態度強硬的福建總兵俞咨皋。
黃明佐做為一個地方上有名望的鄉紳,又是海商頭人,自是善於周旋各方;處事圓融,身段柔軟。這不,議事房中,眾人才皆坐定,紅夷與中國官員之間的氣氛,卻就像是屋外陰霾的寒冬一樣的冰冷僵硬。不止是獨坐房中上席的巡撫商周祚,寒著一張臉,默不作聲,並不時斜眼睨視紅夷。而與紅夷相對而坐的總兵俞咨皋,一張鐵青的老臉上,更是兩隻眼睛瞪得就像銅鈴那麼大;好似一隻欲吃人的吊睛猛虎。再別說荷蘭人這邊,雷爾生與其副將,亦個個皆是一付呲牙裂嘴之狀;可謂雙方皆是劍拔弩張,恍若衝突又將一觸即發。唯見黃明佐,一派儒雅從容,開口第一句話,倒就先代表中國官府,向雷爾生致歉。見得黃明佐,語氣滿帶誠懇,不急不徐的,對雷爾生說:
『雷爾生將軍。我們中國是禮儀之邦,自古以來,我中國的官民,更是歡迎遠來的客人。所謂"遠來是客",就是從遠方來的人,無論生疏,都是我們的客人。而對於客人,我們中國人更總是竭誠的歡迎與款待。將軍閣下,遠從千萬里之外的海外而來,對我們中國人而言,當然更是貴客。照理說,原本我們中國人也是該竭誠招待貴客的。只不過因為這幾個月來,因海疆不寧,百姓有如驚弓之鳥;甚至扶老攜幼,都逃到了省城去。省城裡因難民如潮水湧入,真可說是亂成一片,更出現亂民打家劫舍,讓官府疲於奔命。所以對於各位遠道而來的貴客,我們大人也無法在省城招待各位。而且為避免各位貴客,到省城中會受到憤怒的百姓及亂民的驚擾。不得以,只好委屈各位遠道而來的貴客,來到這個簡陋的軍營中會見。畢竟軍營之中,一切只能因陋就簡,進出也難免要受到管制與不方便。因此若是有怠慢各位貴客,與招待不周處。我就代表中國人,向各位遠道而來的貴客致歉...』。
黃明佐的話,雖是說得客氣,亦代表官府向雷爾生致歉。可黃明佐的話語之中,雖是又是"委屈各位",又是"招待不周",卻是字句珠磯;無不將怠慢客人的緣由,暗指向─是因荷蘭人派艦隊,騷擾福建海疆之故。但對雷爾生而言,這日登岸中國,原本是以"強者"與"戰勝國"的姿態,想來與中國官府談判;卻受到如此待遇,自是心中仍感憤恨不滿。只不過黃明佐,既已言語誠懇的,代表中國官府致歉。一時雷爾生,也不好再張牙舞爪的咆哮。但雷爾生卻不免,仍語出不滿的,回說:
『Wnsaw先生。我今日來到中國的土地與你談判,並不是我自己想要來的。是你們中國的官府,有求於我,這才邀請我來的。我荷蘭東印度公司的艦隊,佔領漁夫群島當殖民地。原本這就是一場戰爭。我荷蘭的艦隊,強過你中國,戰勝了你中國,佔領了漁夫群島。自此漁夫群島,當然就是我們荷蘭人的殖民地。而在我們的殖民地上,我要怎麼處置土地上的人,那是我們荷蘭東印度公司的權力,與你們中國無關。至於我派艦隊到中國沿海,燒殺劫掠。那是因為西班牙人,是我們的敵國。但你們中國卻讓西班牙人,進出你們的港口。這就是你們中國,危害到了我們荷蘭人的利益。因為關係到我們荷蘭東印度公司的重大利益。我們荷蘭人是絕對不會退讓的。這個世界原本就是弱肉強食,有實力者制定規則。今日我來到這裡,跟你們談判,就是希望你們中國知道這個世界的普世價值,並遵守這個世界的普世價值...』。
雷爾生,雖是荷蘭東印度公司艦隊的司令,可他的年紀,其實也才三十餘歲;可謂正值年輕力壯,血氣方剛。正如荷蘭東印度公司總部,巴達維雅殖民地的總督顧恩,同樣也才三十餘歲。正因年輕氣壯,難免充滿勃勃野心,所以顧恩提出了他所謂的「實力主義」。「...就像是年輕力壯的狼,咬死了年邁的老狼王之後,自己便能成為狼王。就像是年輕力壯的猴子,打敗了年邁的老猴王之後,自己便能接收老猴王的妻妾,而成為新的猴王。禽獸如此,人也是如此,國家更應該如此。所以當一個人年輕力壯,或一個國家壯盛的時候,就該盡其所能去掠奪欺凌老弱,藉以為自己奪取最大的利益。弱肉強食,乃是禽獸與人的共通點,所以弱肉強食,為自己奪取最大利益,即為世界的普世價值....」凡此種種精神,正是顧恩提出的"實力主義",以做為荷蘭東印度公司的最高指導原則。而雷爾生,身為荷蘭東印度公司的艦隊司令,自是更無不將顧恩的「實力主義」奉為歸臬。尤其,當雷爾生來到中國,看見中國這個傳說的古老大國,一切盡是落後與老邁;就有如一條年老的巨龍,除了垂垂待斃外,似也沒什麼可怕。再別說,相較於荷蘭艦隊的年輕力壯與堅船利砲,當雷爾生面對眼前這些迂腐老邁的中國官員,自不免更有了屠龍的雄心壯志;並認為自己的荷蘭火砲,當可一砲,便可將中國這條年邁的千年巨龍給射死。
正是年輕氣盛,又仗著自己的堅船利砲,讓雷爾生講話的口氣,難免充滿了霸道與蠻橫;一派目中無人與態度傲慢。而這些紅夷的趾高氣昂之狀,看在總兵俞咨皋的眼裡,卻更不免直是又怒火中燒。一時,見得俞咨皋忍不住怒氣,便又是破口大罵,說『哼~你們這些紅夷,開口閉口什麼普世價值,不是普世價值的。操~我普你娘的頭。難道你們的普世價值,比我們皇上的聖旨還厲害。所以你紅夷開口說個普世價值,我們就得把它當聖旨。還大言不慚的說,為了你們的利益,你們就可以任意佔領我們的疆土,抓捕我們的百姓當奴隸。甚至還侵犯我們的海疆,到處燒殺劫掠,姦淫擄掠。哼~~無恥紅夷,到別人家裡侵門踏戶,還口口聲聲說這是你們的權力,還要什麼~~我們遵守你們制定的規則。操~~澎湖自古以來就是我中國的疆土,你們要是不立刻從澎湖群島撤軍。那我大明帝國,必立刻派出水師大軍,把你們這些紅夷一舉勦滅。就像那些曾侵犯我中國海疆的倭寇一樣,我俞咨皋也會像我父親俞大猷勦倭一樣;把你們這些猖狂的紅夷,給殺個片甲不留....』。
俞咨皋,血氣上沖,罵得面紅耳赤,口水唾沫直飛,好不一付威風凜凜。雷爾生透過通譯,約略也知道,眼前這個身穿厚重鎧甲,滿嘴不乾不淨咒罵,且滿頭花白的中國老頭─原來,就是中國海軍的司令官。「中國死老頭,憑你這把年紀,還能與我在海上對陣嗎?怕我用兩根指頭,也能當庭廣眾把你像一隻螞蟻般的捏死。居然如此猖狂,還滿嘴的大言不慚。哼~想是你還不知道我荷蘭人,縱橫世界海洋的實力。真是無知...」面對俞咨皋的漫罵,雷爾生斜眼以視,難掩心中的不悅。況是談判桌上,氣勢怎能屈居下風。因此不待俞咨皋罵個痛快,雷爾生立時亦扯開喉嚨,力壓俞咨皋的罵聲。霎見雷爾生,直如猛獸咆哮著,回罵說『肏~無知的中國老頭。要我們荷蘭人從漁夫群島撤軍。可以。哼~~只要你們中國的海軍有本事,那我的艦隊就在漁夫群島等你。咱們就在海上見真章。老實跟你說,我的艦隊已經在漁夫群島,等你們中國的海軍,等了好幾個月了。因為等不到,所以我才派兩艘戰艦,到你們的海疆,想找你們的海軍較量較量。哼~~可你們的海軍,見了我們的戰艦,就像是老鼠見到貓一樣,藏頭縮尾。哈哈哈~~我看你們中國人也就只有這樣的本事。只會虛張聲勢,只會靠一張嘴。哼難道你這個中國老頭以為,只要你靠那張嘴,罵得比我大聲,我們荷蘭艦隊就會撤退嗎?哈哈哈哈~~我雷爾生,一生縱橫海上,征戰無數。我可不是被嚇大的~~』。
巡撫商周祚,獨坐上席座位,面對議事房中,俞咨皋與紅夷口沫橫飛的唇槍舌戰,卻始終默不作聲,看似冷眼旁觀。畢竟做為一個科舉出身的文官,商周祚自是有比較多的心思。不似俞咨皋那等武夫,一上談判桌,就有如上了戰場,也不管有理無理,也不管前因後果;硬就是扯著喉嚨大聲叫罵,想在氣勢上壓過對方。況且這日,還是商周祚畢生首次看見紅夷。而且第一次面對這些由海上侵犯海疆的紅夷,竟不免讓商周祚的內心,隱隱感到震懾;甚是驚愕。中國人常說「堂堂五尺以上男子漢」,也就是以中國人的標準來說,只要是五尺以上,就算是男子漢。但這幾個荷蘭紅夷,經商周祚約略目測,身長竟約都在七尺左右。換句話說,這些紅夷,竟比「五尺男子漢」的中國人標準,都還要高出二尺。所以剛剛在公堂之時,這幾個紅夷與官兵站在一起,居然都比身邊的中國官兵,高上約一個頭。不僅高大,而且這些紅夷的體格筋肉,更是壯碩結實。所以這也難怪,剛剛在公堂上的一陣混亂衝突中,光一個紅夷,居然可以打退十幾個官兵。對此,首次見到紅夷的商周祚,怎能不大感震懾。
「唔~自古經書上總說,蠻夷茹毛飲血,衣不蔽體,不但不知禮教,言語更如鳥獸般鴃舌。其無文無智,根本不能與我天朝上國的中國相比。但今日,我所見的紅夷,卻竟不似經書所言。其高大壯碩不說,雖說衣著打扮,與我天朝上國不相似,卻也還算人模人樣。而且今日,由省城乘船來到黃石港,見其紅夷船泊在碼頭。而且其紅夷船之雄壯高大,較之我水師戰船,亦如鶴立雞群。唔~難怪在官船之時,與黃明佐談起海外的紅夷國。而其言語之中,每每要對紅夷國的文明與強盛,大加的稱頌。當時我還以為黃明佐,只是一識見膚淺的商人,未免誇大其詞。唔~難道竟是我錯怪了他...」吵嚷不休的議事房中,冷眼旁觀的商周祚,不時帶著疑惑的眼神,打量著房中的幾個紅夷;且其略感混亂腦海中,更似浮現許多的矛盾思緒。
「在官船之時,黃明佐曾對我說,這些佔據澎湖的紅夷,是來自歐羅巴洲的荷蘭國。又說我們住的寰宇土地,是圓的,所以被歐羅巴洲的紅夷,稱之為地球。而這些歐羅巴洲的紅夷,就是乘著海船,繞過半個地球來到中國的。嗤~地怎麼會是圓的。地要是圓的,那人站在地上豈站得穩,倘真是道聽塗說。自古以來,中國的經書皆曰:"天圓地方"。即天就像是一個圓的鍋蓋一樣,蓋著方形的地面;而日月星辰,則是散佈在圓形的蒼穹,繞著地面轉。這不,當人站在地面上,仰頭望天,不就是這樣的嗎?怎可能地是圓的。...我商周祚,從小熟讀四書五經,二十餘歲,中舉。又隔三年,便在殿試中進士及第。就連朝廷中的翰林大學士,都無不稱讚我飽讀詩書,博學多聞;是海內難得的英才。只是~~只是~~唔。經書所言的蠻夷,怎與我今日所見的蠻夷,大不相同。光是其紅夷海船的雄壯,竟讓我天朝上國的水師戰船,相形見絀。難道~~難道~~這些從歐羅巴洲,航過萬里海洋,來到我中國的紅夷,居然比我天朝上國,還要強盛;且更善於航海,與善於工藝製造。甚至照黃明佐所言,這些紅夷,其天文地理知識,也要強過我天朝上國。這~~這~~這怎麼可能。地怎麼可能會是圓的。真是荒謬無知至極....」一臉困惑的商周祚,覷著議事房中的紅夷,但想著,內心之中突然感到一種莫名的恐懼;然而商周祚,一時卻也不知自己,為何感到如此的恐懼。
商周祚也說不上來,只覺這種恐懼,就像是天要塌下來的恐懼一樣。因為這些遠從歐羅巴洲來的紅夷,倘跟中國經書中的蠻夷不一樣。那對自認飽讀經書,博古通今的商周祚而言,可不止是把這些紅夷從澎湖趕走就罷;而是他一個堂堂進士,一個堂堂的巡撫,居然對海外的世界,一無所知。包括這日,在官船的船艙中,黃明佐與他談起的許多關於紅夷國的事,乃至被他斥為荒謬無稽的;或許這些荒謬無稽,竟可能卻都是真的。正因滿心的矛盾困惑,商周酢雖是身在議事房中,一時卻不禁失神。滿腦子恍若又浮現今日在官船上,那些黃明佐對他講起的─關於歐羅巴洲紅夷國的事。...xxx
閩江春寒的江水映著漫天化不開的陰霾,官船正順著滔滔江水而下,欲往江口的黃石港。平底船不時隨波擺蕩的船艙中,只見黃明佐,語氣謙沖有禮的,正對商周祚談說『大人。草民因自幼,便看著父親與紅夷做生意。猶記父親黃康,曾殷殷對我說:"若要與紅夷做生意,那就要與紅夷先做朋友。若是要與紅夷做朋友,那就得先去謙虛的了解紅夷"。正因父親的告誡,所以我自幼,便也開始學習西班牙文與葡萄牙文。有的時候,跟著父親學做生意,見有紅夷來,我也都會找機會跟他們攀談,並詢問他們關於紅夷國的事。呵~當時有些紅夷,見我年幼好學,還會拿他們的紅夷書送我。正因為從小耳濡目染,所以草民對紅夷國的事,還有紅夷的歷史文化,這才能多所了解。而且了解越深,草民對這些來自歐羅巴洲的紅夷,對其紅夷國;說起來,還真是有些心生嚮往啊。甚至有時候,草民還真心希望,但願有日。自己能跟"李錦記"的掌櫃李錦一樣;遠赴歐羅巴洲遊歷一翻...』。
船艙之中,除了巡撫商周祚,合興商號的大掌櫃黃明佐,尚有福建總兵俞咨皋。正是總兵俞咨皋,親往福州省城去迎接巡撫商周祚,欲到黃石港小埕寨水師大營,去會見那些佔據澎湖的紅夷,並與紅夷談判。既是要與紅夷談判,所謂「知此知彼,百戰百勝」。所以黃明佐,這才想趁著官船到達小埕寨之前,把握時間,說些關於紅夷國的事;好讓商周祚與俞咨皋,對這些佔據澎湖的荷蘭紅夷,能心裡先有個底。見得黃明佐,繼之又說到『大人。說來也怪。這歐羅巴洲的紅夷,倒是與我大明國相反。我大明國是厲行海禁,百姓片筏不準下海。但其歐羅巴洲的紅夷,卻是凡乘船出海者,皆被其國,及其百姓視為英雄。所以歐羅巴洲紅夷,無不熱衷於出海。嗯~就說現在佔據我廣東澳門的佛朗機人。佛朗機人,在歐羅巴洲又稱為葡萄牙人。而這些佛朗機人,就是百多年前,乘著海船,從歐羅巴洲出發,繞過南邊的亞非利加洲。又航行過二百多年前,鄭和公公率船隊出使西洋的海路,這才來到我中國。大人,你說這紅夷,多有勇氣,多有冒險的精神。這佛朗機人,僅為了與我中國做生意,居然乘著海船,繞過半個地球,來到我中國~』。
『大人,更稀罕的是。這歐羅巴洲的紅夷,當葡萄牙人率先來到中國後。當時與葡萄牙人敵對的西班牙人,就怕葡萄牙人會壟斷與中國通商的海上航路。正巧當時歐羅巴洲,又有善於星象的天文學家,提出了"地是圓的"的說法。所以就有一個叫哥倫布的航海家,向西班牙人國王自告奮勇。這哥倫布就向西班牙國王說,那葡萄牙人從西往東航行,到達了中國。但假如地真是圓的,那他不必由西往東航行。只要國王給他一支船隊,那他哥倫布,由西班牙出發,從東往西航行,一樣也可以發現一條到達中國的航路。呵~這西班牙國王聽了,一則,為了希望能發現一條從歐羅巴洲,到中國的新航路。二則也想藉此証明"地是圓的"這個說法,是否是真的。果然就派了一支船隊給哥倫布。結果這哥倫布率領了這支西班牙船隊,從歐羅巴洲出發,由東往西航行。最後竟然發現了一塊叫亞美利亞洲的新大陸。嗯~這塊亞美利亞洲新大陸,可是咱中國疆土的好幾倍大,而且盛產白銀吶。所以這西班牙人就率先佔領了亞美利利亞洲新大陸,稱之為他們的殖民地,並在那裡大量開採白銀...』。
商周祚乃是科舉進士出身,對於自己的飽讀詩書,博古通今,是頗有自信的。但在官船船艙中,聽得黃明佐所講的紅夷國的事。這聽在商周祚的耳裡,卻直有如天方夜譚一樣,讓他難以置信。什麼一下子「葡萄牙」一下子,又是「西班牙」。然後又是「歐羅巴洲」又是「亞非利加洲」的。還有什麼「地是圓的」,所以哥倫布要到中國,從反方向航行,反而發現了一個什麼「亞美利亞洲的新大陸」。而且這「亞美利亞洲新大陸」還是中國疆土的好幾倍大,還盛產白銀。或是商周祚不慣於乘船,只覺隨著船隻的擺盪,又聽得黃明佐講的那些紅夷國的事,直讓他感到頭昏腦漲。當然,對於黃明佐所言,商周祚自也任為,當是黃明佐從紅夷那裡聽來的,一些道聽塗說的故事。畢竟就商周祚所知,除了天朝上國是禮儀之邦外,而天朝上國之外,便盡是無知無文的蠻夷與化外之地。只是船上窄狹,既無處可走,待在船艙裡又悶。所以商周祚,倒也把黃明佐講的滿嘴荒唐事,就當是「門生食客,為他說書解悶」。況黃明佐,說的紅夷國的故事,還真是有點趣味。於是聽得這叫哥倫布的紅夷,為到中國,卻從歐羅巴洲反方向航行。一時商周祚,亦不禁好奇的問說『黃掌櫃啊。我只知你會做生意,卻沒想到你也這麼會說書。呵~你說的這紅夷國的故事,真是精采啊。可不輸給那"唐三藏大唐西域取經詩話"。卻不知那叫哥倫布的紅夷,從反方向航行,最後有沒有到咱中國?』。
二、歐羅巴洲的黑暗年代與文藝復興 黃明佐有點錯愕。因為黃明佐,講這些紅夷國的事給商周祚聽,原本是希望商周祚,能對紅夷有些了解。黃明佐卻沒料到,商周祚竟把他講的紅夷國的事,當成是在說書編故事。「官大、學問大」巡撫大人商周祚,既認為黃明佐是在編故事;而黃明佐自也不敢說些什麼。只見黃明佐,只是陪笑,語氣仍是不急不徐的,回說『有啊。大人。這哥倫布率領的西班牙船隊,後來又從亞美利亞洲,繼續往西航行。最後就到達了咱中國南方海上的呂宋國。而後西班牙人就佔領了呂宋國,做為他們在東方的殖民地,並以其國王的名字,將呂宋命名為菲律賓。而且由此,哥倫布也真的証明,地真是圓的,就稱之為地球吶...』。聽得黃明佐講至此,見商周祚,忽而撫鬚大笑,直說『呵呵呵~地是圓的,叫地球啊。呵呵呵~這些紅夷還真是荒謬無知。自古以來,誰不知天圓地方。在我天朝上國,連三歲小兒都知道。就他紅夷就連三歲小兒都不如,居然如此無知。好笑~~好笑』。自笑著,商周祚倒也獨樂如如眾樂,便也轉頭,問了一旁的俞咨皋說『呵呵呵。將軍啊,你相信地是圓的,叫地球嗎?』。
俞咨皋,這時,亦是一臉陪笑著,奉承回說『大人。紅夷之言,怎能當真。還是大人說得好。紅夷的心智,還不如咱天朝上國的三歲小兒。只要大人親自當面去給他們訓訓,講些我天朝上國的聖賢之道,給他們聽。若是紅夷聽得懂道理,就該立刻從澎湖撤走。嗯~~就怕那紅夷,比咱中國的三歲小兒都不如。連咱天朝上國的聖賢之道都聽不懂。這才難辦啊。所以本將軍才認為,要教訓這些三歲小兒,就該用鞭子狠狠的打他們。甚至用麻繩把他吊在簷下,毒打一頓,讓他們知道疼。這才會學乖吶』。對於商周祚與俞咨皋,一搭一唱,認為紅夷無知,有如三歲小兒。這讓黃明佐聽在耳裡,實是笑的尷尬,卻又不敢點明。
黃明佐只是一臉尷尬的陪笑外,續又說『大人,有所不知。歐羅巴洲的紅夷國,原本也不是文明那麼昌盛,百姓那麼熱衷出海,與善於航海。草民聽紅夷說,約二百多年以前,整個歐羅巴洲的紅夷國,皆被天主教的教廷統治。教廷的教皇也就跟皇帝一樣,還將教廷的主教,派駐到各國。且凡是紅夷國的國王,不遵從教皇的旨意,那這些派駐到各國的主教,甚至還會以害人的巫師或魔鬼之名,將一國的國王,給抓起來活活燒死。一個國王都如此,更別說是百姓。總之,紅夷人把那個被天主教教廷統治的數百年,稱之為黑暗年代。嗯~光聽黑暗年代之名,就知當時的歐羅巴洲各國,在天主教教廷的高壓統治下,是處在一個昏晦落後,百姓無知,疾病蔓延,百業蕭條。乃至整個歐羅巴洲,盡有如一潭死水的年代。據說啊,當時的天主教廷,以天主教的各種戒律與教條,嚴刻的管制百姓,禁錮人民的思想。而且要是百姓,膽敢質疑教廷或是教條,往往就會被當成女巫或巫師抓起來,釘在十字架上放火燒死。所以也沒人敢反抗教廷,或是質疑教條。而且除了天主教的書籍外,就連民間自古流傳下來的書籍,也都被教廷燒光。自然而然,百姓也就變得無知愚昧,除了天主教的教條外,其餘什麼都不知。嗯~~直到約二百年前,歐羅巴洲才興起了一場天翻地覆的改變。而歐羅巴洲的紅夷,就把這場改變稱之為"文藝復興運動"..』。
「這些歐羅巴洲的紅夷,原來先前,他們也是被一個什麼教廷的教皇所統治。這不就跟咱大明國朝廷的皇上一樣嗎?黃明佐還說,這教廷的教皇,為統治百姓,還派任主教到各國。凡有不聽教皇的話,或是違反教廷戒律的,就會被以巫師或女巫之名,給被抓起來活活燒死。唔~這豈不跟現下的大明國差不多。魏忠賢不也同樣,仗其掌握東廠錦衣衛,凡有不聽他的話的。他就大興文字獄,再藉東廠錦衣衛,羅織罪名,將人構陷入罪。唔~難道黃明佐,是藉口講紅夷國的故事,實際上,卻是想影射我大明國的朝政嗎?...」腦子霎想及此,但見商周祚,頓收斂臉上的笑容,態度似陡然轉為嚴肅;甚至以懷疑的眼神,斜視黃明佐。畢竟當官的,總是對妄論朝政之事,特別敏感。況商周祚之所以能平步青雲,從進士及第後,一路昇任至福建巡撫;仗的,正亦是其對朝廷風向的敏銳心思。因此乍聽黃明佐,談起什麼歐羅巴洲的教皇,以其教條戒律,嚴苛的統治百姓,導致歐羅巴洲的百姓,變得昏晦無知;甚至還變成什麼黑暗時代。光是聽到這些,一時商周祚以其對朝廷政事的敏銳心思,自不免有所聯想。甚至懷疑黃明佐,竟是想藉著講歐羅巴洲的事,來影射大明國朝廷。既有此念,頓見商周祚,對黃明佐的態度,陡然亦變得冷淡;甚至言語亦充滿了戒備。
『黃掌櫃的。那什麼又是"文藝復興運動?"~你倒也說來給本官聽聽!!~~本官向來奉公守法,稟朝廷之命辦事。為官清廉如冰,愛民如子。朝野盡知本官是個忠臣,一顆赤忱之心也只有皇上與朝廷,更不許百姓造謠誣蔑朝廷。黃掌櫃當亦是早有耳聞才是!!』以懷疑的眼神斜視著黃明佐,商周祚擺出了官威,一嘴的官腔官調。當然,對於巡撫大人,態度陡然的轉變,黃明佐亦是個心思細密之人,怎麼會沒察覺。只不過黃明佐,講這些紅夷國的事,給商周祚聽,確實亦有其心思。
正是黃明佐,一生與紅夷生意往來,怎會不知道─現下的大明國,雖仍自認是天朝上國,視海外之國皆為蠻夷。可厲行海禁,二百年多下來,此時的大明國,可說在各方面,卻都早已遠遠的落後歐羅巴洲的紅夷國。要不,歐羅巴洲的紅夷國,怎會屢屢仗其堅船利砲,前來侵犯中國海疆。無奈朝廷百官,無論是閹黨或是東林黨,雖都口口聲聲為國為民;可事實上,卻是人人集結成黨,盡為了權勢而爭奪。更惡劣者,則是收刮民脂民膏,盤剝百姓,好讓自己坐擁金山銀山;卻那管現下的大明國,實際上已是有如歐羅巴洲的黑暗年代。難得這日,黃明佐有這個機會,能當著朝廷一品大員的面前,講述歐羅巴洲紅夷國的事。亦不能不說,黃明佐確實是想藉著機會,希望能藉著歐羅巴,從落後的黑暗時代,到突飛猛進的轉變;來點醒這封疆大吏的商周祚。然而商周祚,既已起了戒心,擺出了其官威;這讓黃明佐亦有了警覺,言語不得不更謹慎。見得黃明佐,口氣更加謙沖,言語亦更加謹慎小心的,又說:
『大人。歐羅巴洲的"文藝復興運動"。說來其實就是一場文藝的啟蒙。就是歐羅巴洲的一些讀書人或藝術家,用為文做做畫的方式,開始反抗天主教廷的高壓統治。據紅夷說,當時是一個叫鄂圖曼土耳其帝國滅亡。草民想,這鄂圖曼土耳其帝國,應就是咱中國講的突厥國。因這突厥國的疆土,地跨歐羅巴洲、亞非利加洲及咱亞細亞洲之間。所以這突厥國,有許多的翰林學士,亦來自歐羅巴洲南部的希臘國。因突厥國滅亡,所以這些希臘國的翰林學士,便又返回歐羅巴洲去。嗯~這些來自希臘國的翰林學士,可都是個個要不熟習歐羅巴洲的古代經典,要不就是善於繪畫藝術。所以當這些翰林學士返回歐羅巴洲後,他們帶回去的古代經典書籍,與各種藝術及繪畫。自是讓當時被教廷高壓統治,百姓昏晦無知,民智有如一潭死水的歐羅巴洲,大感震憾。漸漸的,這些希臘翰林學士,帶回去的古代經典,與各種的藝術與繪畫,便直有如一股活水般,注入歐羅巴洲的這一潭死水。於是歐羅巴洲的讀書人與藝術家,開始知道,自己在被教廷高壓統治的無知,便也開始反抗~~』。
「反抗!」這兩個字,竄入了商周祚的耳裡。這還得了,商周祚原本已是嚴肅的臉,頓現怒容,當即斥說『哼~~先生說的。什麼文藝復興,怕就是一群亂民吧。哼~這些亂民,只會禍國殃民,那能幹出什麼好事。原來歐羅巴洲,就是那些亂民,當家做主了。難怪這些歐羅巴洲的紅夷,會如此野蠻霸道,不通人性。先生一介商人,那懂為官之道,與國家大事,反卻還誇這些亂民。本官,原本還以為先生是個明理之人。真是錯看先生了~』。聽得商周祚,出言斥責,黃明佐頓是嚇了一跳。趕緊出言,辯解說:
『喔不~大人,您誤會了。這些歐羅巴洲的讀書人與藝術家,並非是亂民。他們只是以文章,以繪畫藝術在反抗。不過這些文章與繪畫,卻也潛移默化,漸漸的改變了整個歐羅巴洲人,原本被教廷禁錮的思想。譬若:他們鼓吹所謂的"人文主義"。嗯~這人文主義,就草所知,大概就是他們主張,說是一個人當著重現世所擁有,與追求現實的生活;而非嚮往宗教所言的死後的天堂。所以這些人文主義者,鼓吹世俗文化,更認為一個人的思想,該從被宗教教條的禁錮中解放。也就是做為一個人,就該還給人性,原本的慾望與渴望。而不是被宗教各種禁慾的戒律禁錮。進一步說,就是這些人文主義者,認為人活在世上,生前死後不可知,所以應當盡情享受這個世上的一切,盡情的追求享樂與追求自由。而且為了反抗教廷以教條戒律的禁錮,所以人文主義者,漸漸更發展出了所謂的科學,以對抗宗教。而這科學,就是眼見為憑,實事求是,對於那些看不見的,無法証實的事,全都不相信...』。
『大人。這歐羅巴洲的紅夷國,正就歷經這場文藝復興運動,經得二百年的時間。就在其反抗教廷禁錮,主張思想解放,鼓吹追求世俗的享樂,與追求自由及科學之下。真可謂是民智大開,百花齊放。無論文章書籍,繪畫藝術,乃至製造工藝,各方面都突飛猛進。尤其是繪畫方面,他們認為人體線條是世上最美之物,所以其藝術家最喜歡畫裸女圖。嗯~~這要是自咱民風保守的中國,可是萬萬不可能之事啊~~』。
俞咨皋這個武夫,坐在一旁,原本也有如"鴨子聽雷"般,聽不太懂黃明佐在講什麼;所以也插不上嘴。但聽到黃明佐,講到什麼「紅夷藝術家喜歡畫裸女圖」,又是什麼「歌頌世俗的享樂」「解放慾望」「追求自由」;因而使得「歐羅巴洲,民智大開,突飛猛進」。乍聽及此,這下俞咨皋的興致與精神,可全來了。見得俞咨皋,扯著喉嚨,大喇喇的便插嘴說『呵~黃掌櫃只誇紅夷,倒是把咱天朝上國,都給看扁了。要說紅夷喜歡畫裸女圖,就能讓一個國家突飛猛進。那咱大明國的裸女圖,可多吶。而且咱大明國的畫師,畫的可不止是裸女而已。呵呵~你也不到市場上,或街頭巷尾去看看,咱大明國多的是春宮圖。不是畫裸女,還畫裸男。裸男裸女交媾的春宮圖,十八招的,三十六招的,七十招的;甚是一百零八招的,應有盡有。呵呵呵~~本將軍家裡,就收藏了不少唐伯虎畫的春宮圖。每個夜裡都還拿出來欣賞一翻吶!!』。
話頭一起,俞咨皋,或是不滿黃明佐誇紅夷,又或是軍人好勝,不免亦有想與紅夷較量之心。但見俞咨皋,一派神情自負,續又說『呵~別看本將軍,有了點年紀。本將軍,現在一夜,可還能連御十女吶。一夜連御十女,採陰補陽,只是小事。有時候,本將軍還採陽補陽,一夜連御十女後,又連御十男。要不本將軍,到了這個年紀,那還能紅光滿面,氣力有如少年。呵呵~~黃掌櫃說什麼,紅夷因為追求世俗的享樂,又什麼解放慾望。所以民智大開,國家突飛猛進。但要說追求世俗享樂,還是解放什麼慾望,憑紅夷那點小技倆,豈趕得上我天朝上國。呵呵~我天朝上國,那個當官的,不能一夜連御數女。我俞咨皋就不相信,紅夷能及得上咱天朝上國的本事。就說本將軍,跨下之物,夜夜御女又御男,所練就的陰吊神功。日前還在教場上,大顯神威。綁上麻繩,用兩條牛都拉不動吶。哼~~我就不相信紅夷,能也這番本事...』。自吹自擂的講及此,俞咨皋基於禮數,不免也轉頭,問了巡撫商周祚說『敢問大人。大人現在,一夜能御幾女。看大人比末將年輕,氣色卻似不及本將軍。倘大人御女不多,採陰補陽不夠。那末將可以從水師官兵中,挑一些長得俊俏的,送去給大人。好讓大人,御男試試,藉以採陽補陽...』。
商周祚,聽得俞咨皋的問,忙回說『本官御女之數,不及將軍。讓將軍見笑了~』。由於大明國,自嘉靖皇帝以降,約百年來,可謂舉國淫風大盛。因嘉靖皇帝,寵信術士,成日躲在紫禁城的後宮,御女練丹的以習長生之術;不時還派遣太監,從宮外買進童女,供皇帝御女練丹之用。因上有所好,朝廷百官,乃至民間的達官顯貴,無不亦熱衷於御女練丹之術;甚至達官顯貴間,亦總以御女練丹之術,來互相炫耀。所以達官顯貴間,談起御女養生的共同話題,就有如平日噓寒問暖般的自然。因此當俞咨皋,原本談著紅夷國的事,突然卻問起商周祚,一夜能御幾女;而這就像是問商周祚"吃飯了沒"一樣的自然。自然商周祚,亦不感錯愕。
錯愕的倒是黃明佐。因為俞咨皋這個武夫,原本也沒什麼腦子,滿口狂言,無非是想証明天朝上國,遠勝過紅夷。但俞咨皋所言,卻也不假。當此之時的大明國,自嘉靖皇帝以降,可謂淫靡之風盛行,且不說淫書、淫具、春宮畫..光天化日下遍市井;就說達官顯貴間,亦無不人人以御女為樂,以御女為共同嗜好與話題。因此要說「追求世俗的享樂」,或是「追求解放人性的慾望」。那歐羅巴洲的文藝復興運動,光是藝術家熱衷於畫裸女;這豈又能及得天朝上國「追求世俗享樂」或是「解放人性慾望」的萬分之一。「是呀。總兵大人所言,倒也是事實。但~~但~~為什麼歐羅巴洲的文藝復興運動,其人文主義者歌頌世俗的享樂,與追求解放人性的慾望,可以讓歐羅巴洲的百姓,民智大開,各方面突飛猛進。反觀我中國,淫靡之風盛行,百官百姓,都早已沉溺在世俗的享樂。乃至人性的淫慾,更早已解放到無以復加。但何以我大明國,卻反像是一步步,步入有如歐羅巴洲的黑暗年代。這~這~真是讓人不知為何?..」滿腦子想著,一時黃明佐不禁語塞,被俞咨皋的一插話,硬是逼得啞口無言。...X X X
小埕寨水師大營,公堂側廳的議事房。正見福建總兵俞咨皋,與荷蘭艦隊司令雷爾生,雙方唇槍舌戰,隔空交火,口水唾沫齊飛;好不一付戰況激烈,砲聲隆隆。
『哼~要我荷蘭人從漁夫群島撤軍。假如你們中國海軍沒本事的話。那我可以開給你兩個條件。第一、就是斷絕西班牙人到你們中國的港口通商,把西班牙人在中國的通商口岸,讓給我們荷蘭人。第二、就是我們荷蘭人,要仿照葡萄牙人在澳門一樣。我們荷蘭人要在中國沿海,有一塊殖民地,可以與中國直接通商。假如你們滿足了我的這兩個條件。那我雷爾生說話算話,立刻就從漁夫群島撤軍...』雷爾生終是開出了他撤軍的條件。只不過雷爾生開出的兩個條件,直是有如獅子大開口。當然這樣荒唐的漫天要價,不但俞咨皋聽了,氣頭上更火上加油;就算是巡撫商周祚,也不可能同意。但正如雷爾生,嘲笑中國海軍沒有實力,不敢在海上見真章,就只會用那張嘴漫罵。而總兵俞咨皋,確實也就只有那張嘴厲害。
這不,水師軍在海上,既沒實力抗衡紅夷,而在談判桌上,俞咨皋的漫罵與咆哮,似也贏不了雷爾生。甚是雙方硬碰硬,氣燄高張的競相耍狠叫罵;反使雷爾生的要價,越喊越高,任得俞咨皋佔不到絲毫的上風。既是實力不如人,用罵的也罵不過人,處處落居風。一口氣氣不過,索性俞咨皋,開始對雷爾生做人身攻擊。
『荒唐~~荒謬~~居然要我大明帝國,給你一塊殖民地當通商口岸。我說你們這些紅夷不但無恥,還馬不知臉長。喔~~看看你那張臉,還真的比馬臉還長啊。乾脆我就叫你~~無恥的馬臉紅夷好了。呵呵~~無恥的馬臉紅夷,嘰嘰喳喳的蠻夷鴃舌,連人話都不會講。居然還沐猴而冠,渾身毛絨絨的,還穿著那什麼衣服,想學人樣。呵呵呵~~真是好笑啊,想要與我天朝上國通商。等你學會講人話再來吧.』雷爾生高大,又是鷹勾鼻,一張臉自然看起來也是長的長,確實是有點像馬臉。但談判桌上,居然當眾,被一個中國的老頭,嘲笑是馬臉;這讓雷爾生,如何能不勃然大怒。眼見雷爾生,就像是鼓足了氣的蟾蜍,續又與俞咨皋面對面的,破口大罵。但這時,連得原本冷旁觀,坐於上席的商周祚,都已有點看不過去。
談判桌上,但聽得俞咨皋扯著喉嚨,越罵越上火,卻也不知道罵到那去。『哼~你紅夷雖然長得高大,卻是中看不中用。好膽。咱們把褲子脫下來,在傢伙上綁上麻繩,讓牛來拖。呵~別看本將軍老,本將軍練的陰吊神功,兩條牛都拉不動吶。別說是兩條牛拉不動,怕是你紅夷二百呎的戰船,也拉不動本將軍跨下的砲。哼~本將軍看你紅夷,就算高大,就算你的砲也大。但你紅夷怎麼也不可能,有本將軍的本事。本將軍,就讓你瞧瞧我中國人的厲害...』。商周祚,見得俞咨皋只會壞事,就這麼一直使性子罵下去,恐也罵不出個什麼結果。當下商周祚,不免出面,出口制止俞咨皋說『將軍啊,將軍。別再說了,別再說了。住口吧。就讓黃先生,先跟他們談談吧!!』。
砲聲隆隆的議事房,原本滿腦子困惑矛盾,一時走神的商周祚,總算是想起了黃明佐。因俞咨皋與雷爾生,兩個武夫,你來我往的叫罵,倒真是讓黃明佐這儒商,都插不上嘴。經得商周祚制止,縱是俞咨皋仍滿肚子怒火;而且這火是越燒越旺。但巡撫大人都說話了。原本罵到了氣頭上,已然站起身,準備脫下褲子,以其陰吊神功與紅夷較量的俞咨皋;這時卻也不敢不給巡撫大人面子。當即俞咨皋,也只好把脫到大腿的褲頭,又拉上來,憤恨的把滿肚的怒氣,暫忍了下來;卻是仍兩眼惡狠狠,吹鬍子瞪眼的,直瞪著雷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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