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方穎

紐西蘭是南半球的美麗淨土，與世無爭是第一個跳入腦中的最適當之形容詞；「大自然的地理教室」果真名不虛傳，讓人不禁懷疑造物主是否將祂所有最優秀的畫工都驅趕到這裏來了？！若人間有天堂，紐西蘭當如是！

　　它有冰河、峽灣，那些永不融化的冰層，千年來緩緩地從高山、谷中流洩出一道銀白耀眼的曲線，令人感動地昂首讚嘆不已；那些冰河刻蝕過的U型谷地因海水侵入而成了峽灣，那碧綠的、深幽的美麗，襯托岸邊鬱鬱蔥蔥的針葉林，好比走入畫中一般，美得令人屏息。

它也有熱帶雨林；蕨類植物蔓生四處，千年老樹枝藤遍伸，走入叢林深處探險一遊，在陰森森的荒野谷地裏找找大蟒蛇，刺激一下神經吧！

　　它還有數不清的健行步道，山林或海邊任君選擇，一趟森林浴歸來，身心舒暢至極；運氣好的話，可以和佈滿山頭的羊兒一起吹風，還可以在海岸邊遇見成群做日光浴的海豹，牠們慵懶可愛的睡姿會令人忘了危險而忍不住想靠近。

它有優美的海岸線，海潮、猛浪衝擊出的岩壁，千奇百怪的奇狀，造成了許多名勝奇觀，南島西部尤其為最。

　　它也有冷峻傲人的南阿爾卑斯山，山上冰雪終年不化，懸流在山谷間形成了令人目光不捨移開的白色優雅曲線，從飛機上一眼望見，令人直想立刻躍入雲端去親近它的美貌。

它有比美國麥迪遜郡更美麗的鐵橋，座座都通往綠林深處另一個桃源美境。

它有罕見的瀕臨絕種黃眼企鵝，在高山上的大海邊歪歪扭扭的跳躍著，姿態可愛之極。你還可以經由它到達南極去體會生活在地球邊緣的冷酷與孤獨交錯的與世隔絕滋味。

　　它地形狹長，中隔庫克海峽分為南、北兩島，依靠渡輪為兩島間主要的往返工具；因為是個在地球邊緣的島國，所以沙灘和海浪特別地清明純淨。

它有著和善的居民，自己迷了路都會把你指引到目的地的善良。它吸引了重視生活品質的世界各國人們，駱驛不絕的移民進駐，為這塊寧靜優美的土地增添了些許人文氣息。

　　它的面積是台灣的七倍大，卻只有四百萬人口，毛利人是原住民，而歐洲人（大部分來自英國）則是主要居民，占了八成之多，地屬大不列顛管轄，英語為主要的通用語言，以農立國，觀光事業為重要的國庫收入來源，生產的羊毛製品行銷全球……它的內涵，無論再精緻的言語和再豐富的照片皆無法形容完全，非得親身去過才能夠真切地體會！

有一天到達一座山谷是下午三點鐘左右，由於這一帶偏僻得連一間青年旅館都沒有，全車的人只能夜宿山野間的小木屋，但是那種荒涼的、絕少人煙的氣氛還是沒由來地令人產生一股莫名的喜愛。

這個被群山包圍的山谷中，只有一條顯少人車來往的、細細小小的公路經過，公路隔開了這端的小木屋和那端的一條小溪流；在溪流邊坐看河水悠悠流淌，吹吹涼冷的山谷裏來的風，快意舒暢極了，偶爾有二隻不知名的白鳥輕輕低飛過小溪，這景，如詩亦如畫。

山谷中只有幾戶人家居住，愛探險的我免不了隨處走走看看，竟發現有位畫家正在自家屋後作山谷寫生，往屋裏望去還能見到滿屋的畫作陳列著，不禁深深羡慕起紐西蘭的藝術家們，有這麼優異的地理條件，難怪能造就數量龐大的藝術工作者。

沒有車聲喧嘩、沒有人聲鼎沸的寂靜山谷中，閒來聽風吹過樹梢、迴旋山谷的聲音也是一種享受；夕陽將金紅色的餘暉映照在山谷中，遠方那一角白雪覆蓋的山頂總是引人遐想：「那上頭可曾住著神仙？」大自然總是這樣驕傲地呈現出它的美貌。

那天晚餐時刻，來自不同國家的人們，全都聚集到唯一的一間擁有廚房的小屋來了，年輕司機先生煎著燒焦的牛排，帶領大夥在這寂靜的荒山野地辦了場瘋狂的烤肉大會。一大桶圓形橡木啤酒，啤酒杯碰撞聲伴著收音機的高分貝，引領滿室群魔亂舞，歡鬧聲不絕於耳，小屋裏蕩漾著一份世界村的友善情誼。

大家和司機聊開了以後才知道他是個大學畢業生，因為居住鄉間工作難尋，他可不想待在老家陪一對老父母牧羊，所以選擇了這個行業，為的是可以到處遊山玩水，不必固定在一個地方老死一生；從前當過DJ的他，現在還是可以在巴士裏繼續播放著快樂。他並不覺得以高學歷低就了這份職業，還是相當盡責且驕傲地為來自世界各地的遊人們解說自己國家的美景，相當樂在其中地為所有來此一遊的女乘客們提卸行李，甚至在途中會頑皮地指著路邊大喊：「啊，有奇異鳥耶！」招惹全車乘客衝到窗邊眺望，大家遍尋不著什麼鳥時，他才笑笑說：「騙你們的啦！」從他工作時愉悅的神情中，不禁讓人深深反省看待自身的工作態度。

　　有一位形單影隻的、將要升上大學的美國小男生則是獨自來旅行，行李最簡單、衣著也最單薄。在靠近南極的南島南部區域那種寒徹骨的氣溫下，他小弟也只添加一件綠色毛衣而已，和裹著大衣的眾人形成強烈對比。白天看他凍得縮脖子跳腳，令旁人善心大發要捐一件較保暖的衣服給他，但他小弟卻堅持要訓練自己「獨立」，說什麼也不肯接受別人的好意。

相比較之下，有一對義大利的高中小情侶就溫暖得多了，他們無論在巴士上或停駐在風景區，一旦動情激素的濃度昇高，就表演當眾擁吻，旁若無人的修為已至最高境界。

另一對德國情侶，男的是體貼至極的高收入建築師，女的是大學剛畢業的前途茫然待業者，陪女友來散心的男方對女友噓寒問暖、端茶送水，無微不至的呵護羡煞了所有同車女士。

一位荷蘭籍女子，趁著轉換工作的空檔出國旅遊、轉換心情，下一個工作還沒有著落的她，只想拋掉那個已經混了八年的工作，好好重新思考人生的方向。此事古難全，工作的煩惱人皆有之，而人生是自己的，就讓她自行做決定吧。即便我後來曾在荷蘭旅居了三年，也從沒想過找她敍敍舊，人生啊，緣份來去皆隨意吧！

白天時一直注意到一位銀髮老人，拿著昂貴V8攝影機的他和其他只有破相機做伴的貧窮青年人相比顯得特別突出，他沿途攝下的風光，不論取景、採光、構圖都是最上乘，曾偷偷跟在他後頭拍攝風景照，學到了不少高深的技巧；如今相談一番才知他老人家真是個已退休的著名攝影師，曾為「國家地理雜誌」工作，難怪訓練有素的他不管到多麼冷的高山、海邊，總是只著一件短褲，而且面無寒色。健朗極了的他曾經在皇后鎮跳了三次高空彈跳，還直呼不過癮，身邊跳完了的年輕人卻直喊：「我再也不敢了！打死我也不玩了！」但是老攝影師卻有個最深的遺憾：沒能拍攝到火山爆發的實景，他說只要底片不熔化，就算是為了拍攝火山熔岩而殉職，他也會因為搶拍到最難得的畫面而感到光榮。

　認識了一位美國女孩，她談到自己一週前那場瞬逝的愛情：在基督城遇見一位法國男子，只認識三天就和他發生了性關係，但快活的激情卻留下傷痛的結局－－從時尚之都法國來的傳統男子渡完假後，必須回家接掌家傳的葡萄園，並奉父母之命結婚生子；而這個美國女孩只能帶著受傷的心回到自己的國家，世界的那端是故鄉，工作、男友和家人都在等待著她；但是她發現自己最愛的卻是那只有三天緣份的法國男子……。穿過那只冰涼、晶瑩、滲著淚的啤酒杯映出她扭曲的臉，彷彿正忠告著眾人，千萬不要欣羡旅途中的艷遇，免得落得和她一樣痛苦的下場。人生如戲？我說，人生比戲劇還要精彩萬分呢！

幽靜世外桃源山谷中，喧嘩聲震天的一場聚會，和著萬千世界、百態人生的喜怒哀樂，精采至極。入睡前聽蟲鳴，一夜無夢；破曉前聞鳥語，一日有情。

然後乘坐渡輪回到北島，再以火車銜接到奧克蘭（Auckland）。奧克蘭是一個充裕著帆船及遊艇的港灣城市，「皇后街」上的書店、藝品店、咖啡屋幾乎都留下了足跡，「帕內爾區」的古意盎然有歐洲的味道，白色的花園和石板路，漂亮得惹人忍不住回頭再多看幾眼。在「艾登山」登高眺望奧克蘭優美的市容及其週邊四十多座壯麗的火山景，也逛了「海底世界」及「南極探險世界」。「市立美術館」裏欣賞十四世紀歌德時代至今，具有異國風味的各式作品。「奧克蘭博物館」裏研究紐西蘭的歷史演變，有原住民毛利人的資料，還有各種動、植物的詳細介紹，第一次見識到台灣以外一些長相奇異的美麗花草。「奧克蘭大學」校地之大令人頗為驚訝，校園旁竟有座優雅的墓園，好喜歡那種淡淡追思前人的感覺，竟對這座墓園喜愛極了，從此培養了在外國逛墓園的奇特嗜好。

奧克蘭，空氣清新沁涼，天上繁星點點，黑色的海面上波光粼粼，對岸的高樓大廈夜間仍舊燈火通明，恰可與香港的夜色相媲美；藍色、紅色、綠色、橙色、紫色、黃色的燈光將黑夜襯托得出眾極了。不遠處有座沙灘，就著月光看白浪翻捲著白沙，流動的潮水聲悅耳極了。「港灣大橋」上車流稀少，車燈和橋身弧形線條交錯的燈光相互輝映，形成炫目的美麗。最引人注目的是一座高聳入雲的「天空塔」，它充滿現代感的造型讓人有恍如置身外太空的錯覺。夜晚的奧克蘭市因海而更加動人了！

從奧克蘭國際機場搭機回台，結束這段收穫豐富的旅程，行囊中多了數十張風景明信片和二十多卷底片（彼時數位相機還未發明），無形的不知凡幾。年輕就是本錢，能玩的時候，就多多把握機會吧，人生只有一次啊！

【憶旅－紐西蘭】下／方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