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方穎

不論童話、小說或戲劇，總喜歡在末了結局給上這麼一種狀態～從此以後，某某與某某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

哇！真美麗的願景。

對呀，幸福快樂的日子誰不嚮往？用這四個字就交待了一切，真是「草草了事法」的最高境界啊！

但，世事果真如此？

以一對男女的愛情來解構這句「從此以後」，就可以發現它漏洞百出的事實。

例如，由狂熱戀愛的引頸企盼，到一生相守的誓言，圓結婚夢的理由之一就是雙方想從此以後朝夕相處，一刻都不分開，最好永遠像連體嬰般黏在一起；於是相信了「從此以後」所畫出的大餅，於是結婚了。

想想談戀愛的時候多瘋啊，約會的時間就只有幾個小時，在最不想分開的時候偏偏時間已經晚了，依依不捨地離開對方的懷抱，回家後再煲電話粥，恨不得分分秒秒都與對方在一起。

但是，終於結婚了，以為可以圓滿那個分分秒秒都想待在一起的夢了，方才知道現實生活逼人的苦處：想要在一起，兩人都要為衣食住行做出無止盡的付出。

為了維持生活開銷，丈夫要出門工作，妻子要不守在家裏，要不也出外工作，每天和同事相處的時間，一定比和另一半相處的時間還要長。

那麼，回過頭來想想，當初那麼奮不顧身地因為想在一起而結婚，到底是為什麼演變成如今的場面？不是「從此以後」都要在一起的嗎？難道我們都被「從此以後」給欺騙了嗎？

誓言不是虛假，誓言只是一些不可能實現之事的理想化語言。

事實是，除非有花不完的金銀財寶可供使用一生，否則，夫妻兩人除了偶爾的放假日之外，根本不可能常常「朝夕相處」。

曾聽過一位未婚的高學歷女性，帶點天真的夢幻味道、也有點驕傲地說過：「我要找的伴侶，是一位能與我心靈相通的男人，一位優秀的soul mate。」

「心靈相通」當然不是知識份子的專利，任何稍具人類靈性、且懂得溝通的伴侶都能辦到，不值得拿來作為炫耀的籌碼，更不需如此狗眼看人、驕傲自大。

而未婚者的夢幻心理也顯現在「心靈相通」這四個字上。

Soul mate通常無法結為夫妻，想成為soul mate，兩人之間要有空間相隔的美麗遐想、悠閒浪漫遠離塵囂的心靈狀態，而非穿著內褲滿屋子跑、蓬頭垢面抓著鍋鏟滿廚房跳的夫妻生活能滿足的。

愛情是夢幻的，婚姻是現實的，婚姻裏需要的是更多平凡生活上的妥協與忍讓，單憑劍拔弩張的口頭爭辯就想達到溝通目的實在是痴心妄想；而且，在兩人都各自像滾地刺蝟般忙碌了一整天之後，回到家裏往柔軟誘人的沙發上趴倒都來不及了，又怎會有任何剩餘的心力做心靈上的溝通？

「心靈相通」很多時候只是未婚者的夢幻囈語；一旦結了婚，從此以後，生活中充塞著柴米油鹽醬醋茶，使「心靈相通」不得不成為多數已婚夫妻生活裏，偶爾出現在空氣污染城市上空的星夜神話。

「從此以後」是一種將希望寄託在將來的絕妙方法，無論什麼故事，再精彩、再悲哀也總要收場，而收場的方法不外乎以「喜」、「悲」、或「開放式結局」來交代，給讀者或觀眾一種完結的感覺。

有了「從此以後」，讀者或觀眾那顆依著劇情高潮起伏而被吊來吊去的心也就平穩了；所以事實上，看書或看戲就只為了等結局，尋找一種精神解放：「精神」被劇情拉高盪低、牽左引右，然後到了結局就解放了。

也可以說，人們都喜歡被「從此以後」解放。

但是，人類的生命終點是蓋棺論定的死亡，不是模糊抽象的「從此以後」，任何書本或戲劇都不能夠完整交待的未來真相，總是被「從此以後」給鳩佔鵲巢、張冠李戴了。

「從此以後」，你這個好傢伙，快收起玩心，別再欺騙社會了啦！小心我借來那支專門打城市獵人的大鐵槌敲斷你的長鼻子喔！

【從此以後】／方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