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家林道24K〉 原貼於「趨勢科技網站每日一格」二月
鮮少人知道台灣獼猴群有派置警戒哨的習慣,一定更少人有被當成警戒對象的經驗。我在一部小說中,曾經設計一個深入大巴六九山區狩獵的漢子,正深思著如何順利獵得一隻山羌為他待產的妻子進補添奶水時,不巧遇上了擔任監視哨的獼猴,一路被跟蹤與發出警示差點壞了他的狩獵大事。故事片段是這樣的:
…………………
「難道今天就只能這樣了?」古孟自言自語,語氣有些沮喪與自嘲。
他抬頭看看眼前的這塊林地,感到一陣涼意。十月天,大巴六九山區樹梢線以外,日照的時間陽光還算炙熱,但樹梢線以下,即使是正午的現在,樹林裡已經呈現秋涼,特別是古孟現在休息的地方,在大巴六九山頂正後方通往馬里山的鞍部,海風吹不進,北風灌不進來,所以石頭樹幹間青苔、地衣橫長,松蘿滿佈。
忽然,往馬里山的方向不遠,傳來山羌嘎嘎嗥叫,他抬頭往那個方向望去,卻看見幾棵樹外的一個大樹枝上,一隻獼猴正盯著他注視。
古孟本能的伸手碰觸槍枝,但想起剛才的山羌聲音,他又收回想打下獼猴充數的念頭,畢竟山羌味美、滋補,適合給婦人坐月子,先打了獼猴驚動了山羌可不是件划算的事。他收手順便呼了口煙,又抬頭望向那棵樹的獼猴,但獼猴已經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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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走過兩個坡,古孟發覺幾棵樹外有一對眼睛望著他,一瞬也不瞬,古孟很快認出那是剛才那一隻出現又消失的獼猴,一隻年輕漂亮的雄獼猴。但那獼猴似乎不理會古孟的注目,沿樹枝向樹幹移動,然後在幾塊枝葉中從古孟的視線消失。
…………………又過了約一小時,古孟正盤算著待會兒要選擇馬里山的那一塊區域停留等 待傍晚的時間,直覺頭上有對眼睛正盯著他看,他抬頭一看,發覺又是那一隻年輕的雄獼猴。
「 呵呵……原來你今天執勤,盯我的哨啊?」古孟想起來這隻雄獼猴應該是個警戒哨,換句話說,前方不遠正有一群獼猴集團在活動。
…………………他加快步伐前進,想趁傍晚動物開始覓食之前,盡早進入馬里山附近的區域,觀察可以狩獵的位置與機會,就在他起步離開的同時,在他頭頂上的獼猴已經早一步離開。就這樣,每隔一段時間、距離,古孟便會與獼猴打照面,一人一猴始終保持一定程度的接觸。
古孟想起獼猴在剛才與他打過照面之後,消失在左側的樹林裡,他沒多停留,扛著槍便向左移動想往左側樹林探測,身形才動,左前方樹林忽然發出扣…扣…扣……的樹幹敲擊聲,停了一會,在剛才的更前方、更上方的位置又發出了相同的聲音。
「啐!今天就要栽在這個死猴子手上了。」古孟輕輕咒罵,因為他知道自己已經非常接近那獼猴群。
這個小說事件展演的場域,是在大巴六九部落後方利家林道22K至28K一段山路。2003年至2005年間,我正在為我構思的長篇小說《大正年間》做實地的田野調查,為了掌握大巴六九山區的地形與天候變化,以及精準的算計幾個小說事件的場域之間的距離與連動關係,我經常利用假期,騎著越野摩托車深入林道,我便遭遇一次這樣的經驗。
2003年元月底,我第一次深入林道,在23K邂逅一隻體態雄壯毛色漂亮的獼猴,站坐在一棵大樹枝上注視著我,我才停下來取相機,牠一個轉身便消失在枝椏。我騎上車在轉過一個彎道之後,又發現他的注視,我停,牠離開。牠似乎只是直線的往山頂移動,只停留在林道與他移動方向交叉的樹上監視我的行動。直到第四個彎道,一棵大樹下我停車熄火,忽然聽見左後方的樹上牠敲起了喀喀的聲響,接著更上方的密林回想起更躁動暴力的喀喀敲擊聲。我知道我遇上了獼猴集團,怕被一群野猴圍毆,我悻悻然騎上車往上前行。
這一段路剛好通過台東馬里山與盆盆山的鞍部以後的位置,高度約在一千三百多公尺左右,林相頗為雜亂,筆筒樹等蕨類生長良好,令視野多了些原始意味兒。後來重返這裡的幾次經驗,體會出步行其間特別能感受空氣的清新與綠意,尤其是到了下午雲霧開始下沉時,獨自一個人漫遊,偶遇山羌等小型動物那般的祥和仙境,總吸引著我一逮到機會便要進入,沉浸在那樣的脫塵世界。
你要問我,在山林遇見這些看似有組織的獼猴有什麼感受?我可不會多說,畢竟這是一次難得的經驗,而我已然運用在我的小說,作為鋪陳一萬五千字的重要的橋段,除了自喜沾沾,我說不出那種無關善意惡意的接近,所引起的騷動對我的震撼,但擇日親臨造訪,也許您會有更不同的經歷吧。
是的,我說的是你,得空,去走走吧!記得帶我的小說(不是打書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