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州「華人蝦寮」的傷心往事

     孩子們都知道「阿慶」對華僑文物的興趣，有機會的話常會寄些有關的書刊影碟回家。去拜訪他們的時侯，也會專程帶「阿慶」去看一些附近的華人歷史文物和古跡。

     記得大約在六年前，二女兒帶「阿慶」逛北舊金山灣區時，曾順道到「聖拉斐爾(San Rafael) 」市北邊的「華人蝦寮」觀光，當時來去匆匆， 留下的印象並不深刻。去年歲末，到「灣區」過聖誕節，決定專程再去一趟，好好地照些相片，寫一篇部落格的報導。行程前，還作了文獻探討，以免到動筆寫時有遺珠之歎。

     華人來到加州，始於 1848年的淘金熱潮，淘金熱潮過後，太平洋鐵路的興建又招來了更多勤勞的華工。1869年，在橫貫大陸的鐵路完工之後，數千名奴工似的華工大部份被送到加州和密西西比河三角洲，種他們所熟悉的稻米。當然，也有人選擇了開中餐館，洗衣店，車衣店等行業。到「舊金山灣」的華工，因地制宜，有的選擇了捕蝦行業，這些華工多來自中國廣東省的廣州地區，捕撈是他們所熟悉的，而且「舊金山灣」盛產「豐年蝦」(又稱鹽水褐蝦) 。

     捕蝦的華人使用傳統簡單的舢板或類似的平底小船，在灣中以錐筒狀捕魚網撈取蝦隻之後，把蝦隻送到岸邊的蝦寮中煮熟晒乾。晒乾的蝦隻丟入中國農人所常用的脫穀機中，以去頭去皮殼並以簸箕大小分類。乾的蝦殼則碎成粉，用作飼料或肥料。早期，這些蝦產品在美國沒有什麼市場，主要是在袋裝後運送到中國或其他東方國家。

     到了1890年代，美國市場對鮮蝦的需求增加，使華人的捕蝦業如日中天。為了提供捕蝦用的船隻，在加州，甚至有華人開了一所用加州紅木為原料的舢板造船廠呢！

     為了方便處理所捕獲的蝦隻，華人在「舊金山灣」岸邊建立了許多村落式的蝦寮。1875年高潮的時侯，在「舊金山灣」有近三十個鄰近海灣的華人蝦寮村落。

     在這些保存著中國文化，語言，傳統，生活方式，而幾乎和外界生活隔絕的華人捕蝦村落中，位於今天「聖拉菲爾」市北邊，建於十八世紀的「華人蝦寮」，是最大而存在最久的一個。依據人口調查資料，這個地方的華人，在 1870年只有 76位男工住在十棟房子內。十年後，1880年，也是蝦寮的高峰時期，增加到 469人。那時候，這所蝦寮村落有28棟建築，包括了三間雜貨舖，一間理髮店，和一間船泊器材供應店。

     1882年，美國聯邦政府的排華法案，禁止了包括勞工在內的華人移民，這使快速發展中的華人捕蝦業也受到影響。到了1890年，這個有著近五百居民的華人蝦寮，減少到122人，而在這122人中只有 79人從事捕蝦活動。

     雪上加霜的是，由於「舊金山灣」水產資源的競爭，當地水產業者以華人的網袋捕撈技術對水產資源的保護和再生不利為由，請加州漁業局請求議會立法，禁止使用網袋捕撈技術。

     1892年，受了國會排華法案影響的加州漁業局負責人，向加州議會立法單位提出了對華人捕蝦作業不利的法案申請，而接下來的數年間，加州州政府通過了下列幾個置華人捕蝦業於死地的法案：

   1901年   禁止在產蝦旺季捕撈作業。

   1905年   禁止出口乾蝦，乾蝦米等產品。

   1911年   禁止中國式袋網捕蝦枝術。

     雖然這些惡法在1915年以後陸續放寬或解除，比如說允許在北舊金山灣可以使用網袋捕蝦技術，可是它們巳經摧毀了華人的捕蝦業。住在蝦寮中的華人絕大多數已轉業離開，人去寮空，「華人蝦寮」的盛世也進入了歷史。

     在「華人蝦寮」這營地中只有鄺(Quan)家留下。鄺家人繼續小規模地捕蝦到1940年代。在蝦的加工上，鄺家以煤氣替代木頭，以電動的操作替代一些人工，這和1900年代的相比，進步了好多好多。

     1977年，加州州政府購買了包括「華人蝦寮」在內沿著「舊金山灣」的一千五百英畝土地，成立了「中國營地州立公園 (China Camp State Park)」。這使破落的一些蝦寮建築得到了維修和保護。有意思的是，公園西邊沿著海灣的山嶺隔離了兩個世界，山嶺的東邊是屬於 1900年代初期的樣式。可是，當人們翻過了這山嶺，就進入了二＋一世記。

     由「舊金山」市去「華人蝦寮」蠻方便的。雙線的101號公路經過金門大橋北行，在「聖拉斐爾」市出來。找到101公路東邊的第三街東行，碰到 Point San Pedro 路，沿著它再開二，三＋分鐘就到了。

     在「華人蝦寮」的上方有個免費的大停車場，可以看到山坡下面的蝦寮老建築。當然，遊客也可以直接開車到下邊，只是停在建築物附近，要付停車費。付費是自助式的，拿個停車場進口的付款紙袋子，裝了鈔票，撕下停車許可放在擋風玻璃下，把袋子丟入收錢的箱子裡就行了。

     「華人蝦寮」是一群老建築，面海有幾間住家式建築，只能在外面照相。在木造的突堤碼頭邊有一間文物陳列室。陳列室不大，它展示了一些當年的歷史文物，每件展品都有它的解說。詳細的閱讀等於上了一堂有意義的歷史課，尤其是對海外的華人來說。

     在陳列室附近，有幾座老建築，要找它的說明牌子才知道它的功能。還有一座烘烤蝦米用的紅磚窯灶，不必看說明也可以知道它的用途。由於它的磚塊又新又整齊，「阿慶」猜想那該是後來重建的文物。

     「華人蝦寮」靠山坡的一帶，有個小菜園，旁邊的說明牌子，提到當年所種菜蔬的種類和背景。那年代，交通不發達加上華人不多，蝦寮對外的來往全靠水上運輸，新鮮的東方蔬菜供應只有自求多福了。

     蝦寮的雜貨店建築還在。上次來的時候還可以買到飲料，而這次卻是大門緊閉，整個營地靜悄悄的。

     停車場不遠的一棟建築木牆上釘著醒目的告示，上面寫著「由於預算的削減，這所公園要被關閉，請大家出力來拯救它吧！」

     這幾年，加州的財政極糟，連最重要的教育經費都得削減。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看樣子，這個「中國營地州立公園」的前途是暗淡的。沒有經費管理維修的「華人蝦寮」建築，或被關閉封存，或任其腐朽消矢，都是令人心痛的。

     這個中國營地公園不僅僅有著 1900年代的華人歷史文物，它還有著美麗的海灣風景，寶貴的沼澤生態區，以及總長度加起來有十多英哩的森林徒步小經，加州的朋友們，想想辦法留下這座州立公園吧！

     離開前，「阿慶」特地在遊客簿上簽了名，在留言欄中忍不住寫下了「一個傷心的往事」幾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