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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06/08 15:00:14瀏覽1726|回應0|推薦14 | |
「依賴情感而活只會透支未來的幸福—假使我們已為愛喪失了理智」
撰文/蔡瑋 有三個字印在我的心底版—「浮。夜。行」。這是怎麼回事?我還活著嗎? 我問你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一直跟著我。難道你是媒體記者? 你說攝影機不過是形式。你代表的不過是一種觀點。你說你的身份其實並不重要。 我怎麼能相信你?所以我決定當你是空氣。 說著說著來到遊樂場邊的草地小徑,竟然讓我遇見一整隊的「神力女超人」。 起先以為是角色扮演,仔細一看,也過份專業了吧。專業到讓人相信不是業餘的玩家,而是「神力女超人」本尊。但我遇見的是複數。各種年紀的女性都有。你甚至能夠感受到每個人都是從旁的身份轉換過來的,經過一番神奇的經歷才擁有目前的身分。 太神奇了。今天我真是見識到了。一整大隊的神力女超人,活生生的在眼前。 你們都經歷了什麼啊?是什麼讓你們都成了真正的女超人? 我原本只是想客套的寒暄幾句,沒想到眼下的這群人竟馬上要暴動起來。當所有不同年紀、身材、長相的一群女人,同一時間燥動簇擁上來,你除了感覺害怕以外,還多了一絲「假」的感覺。 是你!韓非! 是我?誰又是韓非?我是韓非嗎?我什麼時候改叫韓非了?我怎麼不記得。但這些女人言之鑿鑿,恐怕我就是他們口中說的那個人。 我不是。你們認錯了。即使我是,為了保命。我也不能承認。因為女人實在太多了。原本不太多的一小撮夜遊的女人,不知何時從後面又生出成千上萬百的群眾。而且幾乎是同一時間行動,挨上來。這太詭異了。 今夜我就要命喪於此?被一大群女人踩死。事後你若讓我指認兇手,我說是「神力女超人」幹的,誰信啊? 這時我在人群中望見你。我只能向你求救。因為除了你沒有其他可以求救的人。 「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對我大喊。 「蛤啊?」有千分之一秒的時間,我像是聽懂你話裡的意思,現實感動搖。 「人呢?人都哪去了?剛剛明明還在?」 根本就沒人。 我不信你。我又回憶起你說的話:「我只代表一種觀點」。 這是什麼鬼話?我繼續堅持不信你。 有一個頑皮的念頭跑進腦中。我決定改變一下表情。表情又暗示心情。心情就是真實。也不知道我的自信是哪裡來的。果然我想的事情立刻發生了。 神力女超人回來了!而且是從我的腳跟一直蔓延到最遠的天際。怎麼知道,你沒看到他們額頭上的金箍圈在月光下閃閃放著的光芒嗎? 我更自信眼前的景象正是因為我方才在「演」的緣故。我演一種心情,世界就回應我。我決定讓每個人都擁有一副青春曼妙的身材。而且也果真都應驗了。我感覺彷彿置身在全宇宙的選美舞台,而我就是那有幸親近所有「可能的世界」裡的佳麗的唯一的幸運兒。就在我感覺體內併發的賀爾蒙將淹沒我、炸裂我,我又覺得岌岌可危了。 別玩了。 我一聽,立刻又想起你嚴肅的臉。但我又不得不承認當下是你救了我。因為就在你的話才落地,眼前這些青春瀲灩的神力女超人瞬間消失無蹤。 想想你救我,這已不是第一次了。但我又變得有些不甘心。我既然擁有超能力,能無中生有創造群眾,為何他們都必須是「神力女超人」呢?這荒謬吧。 一想到此,我對這無名的限制又感到有些不滿了。 「浮。夜。行。」這三個字像唱盤跳針一樣在腦中響起。一股莫名的悲傷從我的心底竄出。 我死了嗎?至少我還能確定這一切都不是真的。而且我還沒瘋,那麼我一定是在前往死亡的路上。我死了嗎? 突然天落下滂沱大雨。一個盛大的場面就在總統府前的大道上展開。有四十萬人在雨中一起吶喊: 韓非。當選。韓非。當選。韓非!韓非!韓非!當選!當選!當選! 我才因為眾人的激情演出感到熱血沸騰,一低頭才發現小弟廉價標來的、人手一枝的國旗,八成是因為採用劣質的染料遇水掉色,整個馬路已經被染成血的顏色。 我最怕見血。凡是衝突的場合我一律避免。 再一次我問自己,我在哪裡?我死了嗎? 風從我的腳下飄起。四十萬群眾聚集的大路轉瞬間消失在雲層下。我說過我怕血,但我更怕高。才想到那個字。一個聲音告訴我:你會沒事的。 我一聽,立刻感到無比的心安,不知不覺就坐了下去。 摩天輪在我的腳下。空氣是一片污濁的紅。入夜的霓虹閃爍著一顆情人的大心,光亮點燃了遊樂園中的跑馬場。場中人們聲嘶力竭的吶喊。競速的超馬選手,在各自滿載鈔票的堆高機的前導下,奮力的往前狂奔。夜空的煙火不約而同在此時升空、炸射開來。我的視野望得更遠了。我望見海灘上有成群的登陸艇。軍人像青蛙下蛋一樣,不停地從裡面湧出。他們的背後是火砲齊射的戰艦。天空有直昇機發射的彈幕,響應岸上排列整齊的砲陣、坦克等炸射的呼嘯聲。 為什麼?不會的。我想的可不是這樣啊!我討厭衝突。我落選了?還是…?我到底還是出事了? 你的聲音又來安撫我。因為你說:「想這些都是多餘的」 你要我見一個人。幾次三番受你的人情,弄得我無法拒絕。 我突然想喊叫。於是我吶喊:「有錢。所有人都有錢。所有人都是百萬富翁。」果然話一出口,讓我的內心踏實不少。我的話成了我的世界的邊際。這讓我一時志氣滿滿,即使是征服太空也一無畏懼。 「我說過謊話嗎?」這個不自主的質疑念頭,讓我自己都嚇了一跳。 「你還是改不掉」,你說。顯然,你沒聽見我內心的聲音,否則少不了又是一陣羞愧。 我還沒來得及轉換情緒,你說的人已經來到我的跟前。 一瞬間我發現我是在自己的辦公室裡接待民眾。它還沒有施工完成。為了風水改掉的大門直接在隔牆上打了一個大洞,遮掩冷風外洩的塑膠布像掛毯一樣成了視線無法逃避的另類藝術品。窗外,河邊一度受網友冷嘲熱諷的金銀河路燈裝飾發出幽幽的綠光,朦朧了行人的臉孔。 「你必須耐心聽完,到時你就會知道一切的答案。」 說完你從塑膠布後面消失。我預感這將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你。 後來是你死了?還是我亡?怎麼就想不起來。 員工引進一位女士。我一見就想起童年母親喜愛的女歌星。還是讀中學時一度沈迷的愛情小說作家?可我一見到女士外衣底下的女超人裝,羞愧的情緒一時漲紅了我的臉。我應該是你的粉迷啊?怎麼反倒是你中了我的「毒」? 來人一開口就像是讀懂了我的心思似的,因為她說:「誰中了誰的毒,還說不定呢?」 她接著道:「我想我欠你一個道歉。或許不只一個。我讓你變成後來的你,又讓你變成現在的你。」 等一下。什麼「後來的我」?「現在的我」?後來的我怎麼了?現在的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嗎? 「對。那必須是你決定離開之後,『真正的你』才會好。」 我一聽,忍不住淚水淹沒了自己。因為就在那一瞬間,回憶全回來了: 是眼前的這位女士在記者會上懺悔自己一生創作只知道迎合讀者的口味,原以為無傷大雅,沒想到日後竟造就了韓非這個真實人物。韓非正是用同樣的技巧打動了千萬人心,一舉撼動了兩岸,與全世界。也是這位女士銜著淚哽咽著呼籲全國電視機前的觀眾: 「如果真正愛韓非,就應該投票給他的認真的對手。因為唯有這樣,韓非才能受到激勵,努力使自己成為一個真正有實力、有擔當的人。愛不是佔有,更不是寵溺。愛是即使今日被誤解背叛,也要造就一個未來完美的韓非!」 後來發生的事我都知道了。而我的大限已至。是我離開的時候。我就是那場熱病—真實的生命必須在病癒後才真正開始。 我又是泡影的韓非。因為我只是眾人協力下的想像。這就是為何我總是能輕易的打動他們—因我始終與他們的想像為一。 是我離開的時候。真正的韓非是個漢子也好、卒仔也罷,擁有真正的生命才能腳踏實地得活。其他的一切不過是次要的。 別擔心我。我不會死。我是浮士德的誘惑。我將歸返宇宙。感謝親愛的女作家,你的懺悔讓人們恢復了理智。也讓我認清了我自己。這也是為何『你』總是對我說:「我只代表一種觀點」。正是在你的不斷注視下,我才能認清我是如何混淆群眾裡普遍存在的、渴望被安撫、關愛的心態,讓眾人以為那也是一種民意—足以改變未來所有人命運的一種選擇。 「依賴情感而活只會透支未來的幸福—假使我們已為愛喪失了理智。」這下我終於全明白了。 … 一覺醒來,『你』的聲音已成為我生命根底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同時有個虛榮的什麼,正不斷的向上飄升、離開我的身體。我知道它不會再回來,而我不會為他流一滴眼淚。(蔡瑋,20190606浮夜行b)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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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