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南昌，登滕王閣

        說是特地，其實也算臨時起意，路過了，就留下了，事先未做規畫，也未閱讀相關旅遊資訊，只因為聽說重建了滕王閣，只因為年輕的時候讀過"滕王閣序"，還記得"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的名句。

        但是我一直想不起來"滕王閣序"是誰寫的。是夜，宿南昌漢庭酒店，睡覺時腦海中還一直糾纏著作者是誰的問題。半夜睡夢中恍恍惚惚跳出"王勃"二字，醒後將信將疑，不敢確定。
        吃過早餐後打車到滕王閣，才十二元人民幣，也有公交可達，交通算是便捷。

        滕王閣位在贛江東岸，始建於唐永徽四年（西元653年)，是李淵皇子李元嬰任洪州都督時所建的別邸，乃歷史三大名樓之一，與黃鶴樓、岳陽樓皆因詩文留名。滕王閣歷經改朝換代，唐、宋、元、明、清幾度興興廢廢，總共二十九次火焚重建，真是歷盡滄桑一名樓。

       今日的滕王閣，是1989年江西省政府重建的。乃仿宋建築，原稿出自古建築大師梁思成和其弟子莫宗江根據“天籁閣”舊藏宋畫繪製的八幅《重建滕王閣計畫草圖》，並參照宋代建築工法重建完成，規模恢弘，雄偉基座之上樓高六層，雙暗單明，明樓外有迴廊，可俯瞰贛江往來的船隻和南昌城景。

       登上基座，正門廊柱上是毛澤東題字的"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對聯，一樓大廳一巨幅〞時來風送滕王閣”的漢白玉浮雕，說的正是王勃寫滕王閣序的故事。二樓的《人傑圖——江西歷代名人圖卷》，有江西歷代名人，如陶侃、陶淵明、徐孺子、曾鞏、歐陽修、王安石、湯顯祖等八十人入卷。三樓分內外廳，外廳是湯顯祖《臨川四夢》壁畫，內廳則是朱元璋大敗陳友諒後於此舉辦慶功宴的示意擺設。四樓的地靈圖描畫了江西山水，如大庾嶺、三清山、龍虎山、井岡山、廬山、鄱陽湖……等名山大川。

       六樓的圓形藻井對應著五樓的方形天井，象徵天圓地方。蘇東坡書寫的王勃滕王閣序全文牌匾就在五樓大廳，六樓九重天演藝廳則定時有古樂器的演出。我步入五樓迴廊，俯瞰滔滔江河和遠近街閭，視野遼闊，景色確是無雙。不廢江河萬古流，戇江依舊悠悠，但景物已非舊時景，它靜觀朝代更替，人間興廢，滕王閣幾度起起落落，寧無感乎？

《時來風送滕王閣》的故事

 幸有文章千古，文以閣名，閣因文傳。我回頭去尋<時來風送滕王閣>的浮雕，一位導遊正在說故事。

 根據馮夢龍<醒世恆言>的敘述：

初唐才子王勃去看望在交趾為官的父親，乘船逆長江而上，在馬當這地方突遇暴風雨，只好靠岸歇息。夢中一長髯老者告之曰：「明日九九重陽洪州都督閻公在滕王閣設宴舉才，你前去參加為文，一定可以奪魁一顯文名。」

王勃說洪都此去近八百里，豈能船發如箭，一夜即達？

水神化身的老翁答以：「你上船便是，我且助你一帆清風。」

果然，王勃及時趕上了盛會。

重陽是日， 滕王閣冠蓋雲集，賓客滿座。都督閻伯嶼要女婿孟學士預先做好文章，裝作即席創作而得，以彰顯女婿的文才。席間傳遞紙筆，眾人心知肚明少不得一番謙讓。傳到最後一位王勃時，王勃毫不客氣的提起筆來就寫，閻伯嶼怫然不悅藉口更衣起身離席，並囑侍從隨時來報王勃究竟寫了些什麼。第一報「豫章故郡，洪州新府」，閻公說：「不過老生常談耳」。再報「星分翼軫，地接衡廬」，閻公沈吟不語。等報上「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時，忍不住起身嘆道：「此真天才也，當永垂不朽矣！」王勃果然一氣呵成，文驚四座。

然而孟學士也不是省油的燈，在王勃寫完時語出驚人的說：「這是前人舊作啊，不信我背給你們聽。」言罷果真一字不漏的背誦出全文。原來他過目不忘，在王勃為文時，他在旁早已一字一句的記了下來。

王勃說：「那麼請問，這篇序文，還有後段嗎？」

孟學士答以沒有了。王勃當即再提筆，寫下：

       滕王高閣臨江渚，佩玉鳴鸞罷歌舞。

       畫棟朝飛南浦雲，珠簾暮捲西山雨。

       閒雲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

       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 *自流！

      寫罷即起身去搭船了。

      眾人紛紛猜測那空白的一個字，有說「獨」，有說「孤」，有說「還」……，眾說紛紜，但讀來就是沒那麼穩妥。閻伯嶼只好差人去追上王勃，要求他回來填上。王勃對來人說：「我不是寫了嗎？」然後在差使手心寫了一個「空」字。差使回報，舉座更加嘆服。

 “孤鶩”與”孤霧”，何與之？

 王勃後來在省親途中遇船難溺水驚怖而死。

還有一個故事：

在王勃溺水的江邊，每遇黃昏，便有聲音自水中響起，吟著「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都說是名句成了精了，請過多少高僧，做了多少法事都無法化解。

一日，有位僧人路經此地，聽聞了這件事，便自告奮勇要前往一試。暮色漸合時，江上果然傳出了「落霞與孤霧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的吟唱，僧人接口道「落霞與孤霧齊飛，何與乎？秋水共長天一色，又何共乎？何與共乎？」話音甫落，水裡的聲音戛然而止，想是遇到了高手，自謙而退了。

      何與乎？何共乎？這其中的意境值得好好琢磨。

      在蘇東坡的字匾前我仔細把序文讀了一遍，特別注意「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這個句子，寫的是「孤鶩」二字，今人考證也有認為原文應作「孤霧」的。江西的滕學專家即提出根據日本文武天皇慶雲四年的手抄本之研究結果，「孤鶩」應作「孤霧」才是。因為日藏古本寫于唐景龍元年(公元707年)七月，距王勃《滕王閣詩序》面世不足32年，應是最接近王勃原著的原始面貌。

       他們也認為落霞、秋水、長天都是自然景物，沒有道理突然冒出一隻鳥來。如果對應名句成精故事的傳說，落霞與孤霧，在黃昏的霞光中渾如一體，早已分不清霞和霧，那麼，何與乎？秋水長天既是一色，則「何共乎？何與共乎？」，如此說來，原文做「孤霧」解，亦是有幾分道理的。

       我還是喜歡「孤鶩」，喜歡「飛」字，孤單單的一隻歸鳥，對應著落霞和秋水長天，一動一靜，一遠一近，讓靜凝的畫面，頓時鮮活生動了起來。

  《秋日登洪府滕王閣餞别序》 王勃

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星分翼軫，地接衡廬。襟三江而帶五湖，控蠻荊而引甌越。物華天寶，龍光射牛斗之墟；人傑地靈，徐孺下陳蕃之榻。雄州霧列，俊采星馳。臺隍枕夷夏之郊，賓主盡東南之美。都督閻公之雅望，棨戟遙臨；宇文新州之懿範，襜帷暫駐。十旬休假，勝友如雲。千里逢迎，高朋滿座。騰蛟起鳳，孟學士之詞宗；紫電青霜，王將軍之武庫。家君作宰，路出名區。童子何知？躬逢勝餞。

時維九月，序屬三秋。潦水盡而寒潭清，煙光凝而暮山紫。儼驂騑於上路，訪風景於崇阿。臨帝子之長洲，得天人之舊館。層臺聳翠，上出重霄；飛閣流丹，下臨無地。鶴汀鳧渚，窮島嶼之縈廻；桂殿蘭宮，即岡巒之體勢。

披繡闥，俯雕甍。山原曠其盈視，川澤紆其駭矚。閭閻撲地，鍾鳴鼎食之家；舸艦迷津，青雀黃龍之舳。雲銷雨霽，彩徹區明。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漁舟唱晚，響窮彭蠡之濱；雁陣驚寒，聲斷衡陽之浦。

遙襟甫暢，逸興遄飛。爽籟發而清風生，纖歌凝而白雲遏。睢園綠竹，氣凌彭澤之罇；鄴水朱華，光照臨川之筆。四美具，二難并。窮睇眄於中天，極娛游於暇日。天高地迥，覺宇宙之無窮；興盡悲來，識盈虛之有數。望長安於日下，目吳會於雲間。地勢極而南溟深，天柱高而北辰遠。關山難越，誰悲失路之人；萍水相逢，盡是他鄉之客。懷帝閽而不見，奉宣室以何年？

       嗟乎！時運不齊，命途多舛。馮唐易老，李廣難封。屈賈誼於長沙，非無聖主；竄梁鴻於海曲，豈乏明時？所賴君子見機，達人知命。老當益壯，寧移白首之心；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酌貪泉而覺爽，處涸轍以猶懽。北海雖賒，扶搖可接；東隅已逝，桑榆非晚。孟嘗高潔，空餘報國之情；阮籍猖狂，豈効窮途之哭？

        勃三尺微命，一介書生，無路請纓，等終軍之弱冠；有懷投筆，慕宗愨之長風。捨簪笏於百齡，奉晨昏於萬里。非謝家之寶樹，接孟氏之芳鄰。他日趨庭，叨陪鯉對；今茲捧袂，喜托龍門。楊意不逢，撫凌雲而自惜；鍾期既遇，奏流水以何慙？

        鳴呼！勝地不常，盛筵難再。蘭亭已矣，梓澤丘墟。臨別贈言，幸承恩於偉餞；登高作賦，是所望於群公！敢竭鄙懷，恭疏短引。一言均賦，四韻俱成。請灑潘江，各傾陸海云爾。

        滕王高閣臨江渚，佩玉鳴鸞罷歌舞。
        畫棟朝飛南浦雲，珠簾暮捲西山雨。
        閒雲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
        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空自流！

附記：
   大咪在上海，上網諸多不便，不周到之處尚請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