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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浮士德 (II)
2005/12/17 22:57:12瀏覽474|回應0|推薦6
(II)
同樣的這一個夏日午後,真真在碧潭的吊橋邊徘徊,眼淚不住的掉著。七年了,她一直靠著父母的養老金過日子。昨天剛辦完了父母的喪事, 離開了父母被收回去的宿舍,真真目前暫時住在姊姊家。這些年來,官司一個接著一個的打,一會兒是他告人,一會兒是人告他。可沒有一件事順她的意。這一生中,她似乎有無數的事情需要懺悔。套句人們常說給她聽的一句話:「為什麼什麼事都發生在你一個人身上?」憑著這點,她就沒有什麼好辯駁的了。更何況,現在的她,一文不名,生活都有困難。辯駁、說理都不重要了。太多的事情,錯也罷、對也罷,都已經耗盡了她所有的能量。她在德灣電子工作時的事,讓她永不得超生。而她也瞭解,這些事,恐將伴隨著她,永遠埋葬在碧潭潭底深淵之中,即使是以後考古隊發現了太行紀時潭底水怪的化石,也不會發覺這個折磨了她七年的事件。她把遺書翻了又翻,想想,這或許是天意。父母的葬禮,就在張董退休告別式的前兩天。是上帝要她和張董決一死戰吧?她不知道屆時,警察會不會在張董正陶醉在歡送員工的掌聲中,繼續朗讀他的功德碑時強力逮捕他呢?想到這裡,真真的嘴角露出了一絲不懷好意的微笑。但是,她心裡知道,這種場面是不會發生的。退而求其次,恐怕,連她的遺書,根本都會被銷毀。理智上,她深深知道,這最後的一搏能激起的水花,恐怕還比不上她縱身跳潭所能夠濺起的水花來得大呢!她心念一轉,走下吊橋。決定要替自己先做一個「薦亡法會」。
真真最欣賞馬的死亡──牠們要單獨死去,不要任何人陪在旁邊。真真活著如此,死時也要這樣。這是他唯一對得起自我的一種人生交代──不管別人怎麼評論。她踅到了台北車站,買好了到桃園的票。決定就到甘泉寺去做人生的懺悔,並給自己超渡。
X X X X
火車搖搖晃晃的走著,真真向窗外望著。往事情景驅逐了窗外快速倒退的田園風光,浮上了真真的腦中。她現在的處境,好像約伯一樣的痛苦。人的唯一解脫,只有死亡。那些活著時就聲稱得道的人,真的「了悟」了嗎?在這個信任破產,充滿了懷疑的世代,那些被大大發表、推崇的宗教、道德、人生哲理,真的是出自「誠實的口」嗎?真真感到痛苦。他是一個愛好讀書的理想主義者。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他的象牙塔,是以「糞土」建構在鬆軟的沙堆上的。數十年來,在理想與現實間擺盪,在道德的尺度與堅守上不斷的商榷,議價。造成了她今天的不幸。從前,她讀著約伯怨天尤人、詛咒上帝的話時,覺得有些好笑。約伯雖然失去了家人、財產,可是他也風光過呀!當時年輕的真真,雖然也不是春風得意,但是,身為女兒身,她卻有著歌德筆下「勇者」的「品質」(當然,這是她自己認定的。)──就像歌德說的,真正的勇者,不是在「希望」的鼓舞下活著,而是在「絕望」下,仍然傲慢的站著。她真正的,打從心裡,誠實的認為,她是有這種基因的。像約伯式的抱怨「神哪!既然你決意要讓我最終還是失去了我兒子的生命,讓我家破人亡,那麼你當初何必創造我呢?」是永遠不會從真真的心裡冒出一絲絲的芽來。真真是勇者。即使是今天,她也不會去抱怨為什麼「上帝」給她這樣一個人生;即使到今天,這個頑強的無神論者,也不會去找上帝,不會去相信「命運」,神、菩薩一類的事。──雖然她要去甘露寺拜拜觀音,做一個人辭世前的懺悔。過去教會裡的人對他無奈的評語「心是剛硬的」在真真看來,是唯一一件人們對她的真正中肯而正確的看法。
十八歲時,真真考上了清大電機系。家人旋即帶著她移民美國。記得那時候,爆發了溜冰選手Tonnia Harding教唆男友用槌子去敲Nancy Carrigan膝蓋的事件。班上同學們各自發表意見。真真並不是一個喜歡標新立異、特立獨行的人,因為她本來就和別人不同,只是她以為自己的觀點,和普羅大眾一樣 ──她對自己的「不一樣」從來不自覺。真真一說出她的觀點時,大家都笑了。
「我很欽佩Harding。你看她,從小有氣喘病,可是,她就是不放棄,這麼努力的練習。儘管溜冰場的寒氣讓她氣喘發作到這種程度。」
「Jane, This is not our subject of discussion.」
「I know, but, what I'm trying to say is, Nancy is rich, and she's got all the supports and applauses from her family and the public. It is so unfair, and ...」
「All right, I know what you mean, but one does not have any excuse to do what she did. OK?」
這就是某一部份的真真 ── 一個「叛逆」的,崇拜「奮鬥」者的真真。而今這一切,或許還存在於準備做最後一搏的真真理,或許早已消磨的只剩下這種「報復」的手段了?

註:Tonnia Harding 和Nancy Carrigan 是美國九零年代的女子單人花式溜冰奧運選手。在國內選拔賽時,Tonnia Harding為了要贏得代表權,讓男友用槌子去打Nancy的膝蓋,但沒有成功。Nancy 的家境小康,很受栽培,而Tonnia Harding 則沒有這麼幸運。
( 創作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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