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好」，就跟他的「走囉」一樣。

　　同樣的結語，同樣的意思，至少某一方面是一樣的。

　　想嘗試，但害怕失去。很想，但不敢。或者稍微踏出框框的腳步，因為暫時縮不回來的豁出去，哪怕只是一瞬間。我搞不懂自己，永遠都搞不懂，侑竹會同意我的想法，因為她也經常對我搖搖頭，嘆氣，對我表明我有多難懂。

　　鄧育揚起身走到社辦門邊，倚靠牆，手裡拿杯咖啡，偶爾仰頭啜飲，有時候會轉頭看我，在碰到我恰巧對上他視線時，揚著眉表達疑惑，似乎等我說話，或眼神裡問我為什麼會轉頭看他。

　　我坐的位子是背對門口，所以我不應該又偷看他！

　　好懊悔……

　　為難的搔搔頭，開始拿無聊至極問候話濫竽充數，「今天……今天天氣好像不太好。」

　　「現在下太雨。」

　　「哦。」原來現在正下著大雨，我沒聽見雨聲，只聽見心跳聲在耳邊鼓噪。「嗯，那沒事。」所以我真的不是故意要轉頭看他的。

　　真是糗，不過是短短兩秒鐘的時間，居然被他發現，還捉個正著。

　　我一直都不會說話，很不會說話，能不氣弱的問候天氣晴不晴雨不雨這種問題，已經算是鼓起總是缺乏的勇氣了。這些勇氣比起上英聽課時更多，我還回答不出一、兩句完整的英文，墊在每一位優秀的學弟妹下面。

　　英文方面，我不認輸都不行。

　　鄧育揚的英文書籍依然放我家，我沒有看完，拿所有的時間去學習英文教科書的考試範圍，只是很可惜，我最後還是敗在這裡。上禮拜五，聽完占總成績八十分的英文聽力後，我簡直想大哭一場。等待口試的過程中，有多緊張，我到現今還深深記得。

　　比例二十分僅有五至十分鐘的口試，漫長的像一世紀。似乎隱藏不住的給學弟妹看我的英文有多差勁，冒不出一句話的腦袋打結分不清自己應該回答什麼，因為我根本聽不懂老師的英文題目。

　　老師當天改聽力試卷，加上口試成績，我所得到的總分數，分數是……是……

　　「簡儀佳。」

　　分數是，比八十還低，跟七十比，還要再……

　　「簡儀佳。」

　　最慘的六十才不是最慘，更慘的是不及格，所以我的分數，是慘不忍睹。人生就像滑鐵盧，當你以為轉學考考不上學校，好不容易讓你通過了，卻又面臨另一個嚴重阻礙。而這個阻礙，可能會令你想要澈底放棄，放棄九個多月的努力。

　　「簡儀佳，上禮拜五妳有沒有怎樣？」

　　「沒有。」只是難過得想哭而已，因為英聽期中考……

　　「是真的沒有，還是不想跟我說才說沒有。」他轉頭，剛好對上我疑惑抬眼看他的視線。第一次，他也是這麼說的，國文課的時候。「我在學校附近的麵店和其他同學吃飯，看到妳走過去。」

　　有嗎？可是我……「可是我沒有看到你。」是因為不及格的關係嗎？那天，我真的難過到一路低著頭皺眉走路的。

　　「你常常沒看見我，只看到甯甯。」

　　「我？」那個，「我不是……不是……」絕對不是故意不看他，只是……我是壞人啊。想解釋，但是話還沒來得及說。

　　「簡儀佳，上禮拜五妳有沒有怎樣？」

　　「我英聽期中考……考很爛。」很爛很爛，我原本不想說，可是看他堅持的態度，我不說都不行，只能自動招認。雙手扭絞一起，音量特別小聲，「其實我的英文一直都很差，五專的時候很討厭英文。」

　　再怎麼努力都挽救不了。

　　「我的作文，也一直都很爛。」

　　所以呢？為什麼突然提到國文作文？

　　「上一次寫作文，妳不是有看到我還在掙扎嗎？想乾脆隨便交一篇寫得亂七八糟的作文給老師，可是還沒下課，還有很多學弟妹在努力。」

　　他又是什麼時候知道我站在後面偷看他寫作文的？他明明很專心的盯著桌面上的稿紙。

　　「我只是剛好經過……不是偷……」自曝心事大概就是這麼回事。猛然閉緊嘴巴，用力搖手加搖頭。

　　他掀唇淺淺笑著，啜飲一口咖啡，衣擺被風刮到另一邊，「我不覺得自己英文很好，可是如果妳覺得沒關係，我可以教妳。還有我的作文很難救，如果妳覺得不會被我的中文程度搞瘋，妳可以教我。」

　　「聽起來好像不錯，但是……」

　　「簡儀佳，我咖啡喝完了，準備回家。」他說著，將紙杯丟進門邊的垃圾筒，走過來拎起他的背包，指示我背好包包跟他一起離開社辦。

　　我嘆口氣，想跟他說，怕他麻煩，但是他似乎知道我接下來會回應什麼，總是有辦法截斷我的話。望住他走出社辦後停在門口等我，朝外望的背影，我大概……大概也沒轍了。

　　揹起包包，走出社辦關緊門，我捏緊揹帶，猶豫不知該說或不該說出口的決定。

　　「鄧育揚，下星期……下星期開始，我教你作文。」雖然我並不覺得自己寫的是否叫做好，「所以，鄧育揚，請你教我英文。」

　　有一天，我想會有那麼一天，我要打敗英文，而不是被英文打敗。

　　他轉過身，揚眉沉吟幾聲看我，似乎對我突來的堅決有點意想不到，「走囉，簡儀佳。」他邊喚邊掉頭就走，我追在身後，不明白他跳過我想要的回答是什麼意思。

　　「鄧……」

　　大雨停了，直到我們站在他摩托車邊，我戴上他遞給我的安全帽，已經安穩的坐進後座，他卻忽然回頭，看了我很久，對著我說：「簡儀佳，星期四，不能遲到。」

　　我一怔。這個意思是……

　　「好。」雖然很呆，我仍舊控制不住的笑了。

　　為了自己，為了英文，為了鄧育揚，為了遵命，我絕對不會遲到。因為我說好，表示我要盡力去做到，不能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