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具意義的符號或文字。

　　我瞪著黑板的作文題目好久，瞪到眼睛累了，寫到手也酸了，整整兩堂課的作文終於結束。將六百字稿紙呈上，老師對我微笑，問我會不會很難寫，我怔怔的說還好，便自覺尷尬的走回坐位，收拾包包準備回家。

　　似乎自從老師拿著我的第一張作文，對一年級學弟妹稱讚我寫的不錯，可以當作效仿對象之後，除了繼續鼓勵我，還會特別的關切。

　　偏偏我實在無話可說，回應不了。

　　拎起包包從前門溜掉，距離五分鐘下課的時間，大部分完成作文的學弟妹都走了，只留有一半的人還持續奮鬥，鄧育揚也是。

　　從走廊經過後門時，我隔著門板中間的透明玻璃，見坐後頭的鄧育揚低頭，專注寫作文的模樣。有好幾秒鐘，我忍不住停止腳步，駐足門外，突然憶起我又忘記還他錢這一件事情，然後轉進樓梯處。

　　其實不管我怎麼想，他都不可能暗……暗……

　　甩甩頭，思緒混亂間搭上停大樓外的專車，懊惱的要自己別胡思亂想。

　　專車裡的學生愈來愈多，我的包包一下又一下的扭曲變形，腳踝有種不經意被踩過的錯覺。空氣好混濁，氣氛好嘈雜，鈴響響了。

　　「簡儀佳。」

　　吵雜中，我聽不清楚是誰的聲音。

　　「簡儀佳，妳往後面看。」

　　這聲音，耳熟的像鄧育揚。我下意識按照指示回頭，除了滿滿的學生令我難以順利回頭外，我真的什麼也沒看見。

　　「哪裡？」

　　「車窗外。」他又說。

　　「車窗外？」視線放遠了，中午時明明近在眼前卻又沒有見到我的鄧育揚，正站在學生來來去去的專車外。

　　「我答應拿英文的書借妳，妳如果現在不下來，我會明天再拿給妳，或是妳想我叫甯甯轉交？如果妳真的不想下來，我會請甯甯幫忙。」

　　皺了皺眉，我低下頭轉回身，將他的視線擋至後頭。

　　為了洪妤欣那句話，我沒辦法被他盯著看，雖然從一開始，我就不明白他那副研究帶點思索的眼神是什麼，可是現在……更加的……

　　「等……等我一下，鄧育揚，等我一下，我馬上下車。」

　　我對自己解釋，英文的書比較重要，比起我想不通的那些還重要。一邊鑽進後車門邊，不管是被擠還是擠人，都讓我感到壓迫和侷促。雙腳落地，我呼出一口氣，卻忘了面對鄧育揚，這些根本不算什麼。

　　視線放得低低的，我緩緩走到他面前，他將提袋往前一遞。

　　「謝謝，我下禮拜會還你。」好沉的重量，我使力掛進肩膀，禁不住的沉了一邊肩，暗自喊好痛。

　　「我不急，下個月還也沒關係，其實明年還，我也不介意。」

　　我望著地板猛地一點頭，拎起提袋，準備揮手跟他道別。

　　「簡儀佳。」

　　不想抬頭，不想抬頭，可是我的反射性動作總是來的那麼突然。我看見他了，看見他的眼睛，直直望著我。

　　「雖然今天妳不是坐我的摩托車來學校，也沒有上次說的『去程的時候是我載妳，回程如果不載，我會良心不安』這種話。」他停頓，一手懸空，不等我的將我肩膀的提袋拎回手裡，「我似乎應該改說，讓妳提這麼重的東西搭車回去，會讓我良心不安。」

　　可是我……

　　「這很重。」

　　是真的很重，我知道，但是我……

　　「走囉。」

　　我還沒答應啊。他的神情裡有種不容拒絕的堅決，我只能莫可奈何點頭，聽見他彷彿鬆了口氣的笑著，等我並排他身邊，跟他往停車場走。

　　我猜他的背包東西不少，加上提袋的重量更重，但他似乎不怎麼費力的樣子，一把將我從左手邊拉到右手邊。我不明就裡的任他拉，聽他解釋：「左邊有車子比較危險，我站左邊。」

　　用餘光偷偷瞄他，我不知所以的應一聲，依舊跟隨他的腳步，不是跟屁蟲，也不是小跟班，來到另一個校園內我沒到過的世界，停滿車子的停車場。

　　鄧育揚打開坐墊，將一頂安全帽給我，跟夜烤那天是同一頂。研究一陣子安全帽，我猶疑不定的戴上它，坐進後座，一股淡淡菸味嗆進我鼻子裡。我抬臉，只看得見離我好近的後背變得寬闊，味道更濃烈一些。

　　平時我討厭菸味，可是這時候，味道竟然熱得我耳根發燙。

　　我大概快意識不清了。

　　第一次載我回家，他會不時停下摩托車問我方向，第二次，他卻連問也不用，回家的路上，我們一句話都沒說。我發現他偶爾會從後照鏡看見我，我發現我偶爾會從後照鏡看他，雖然這一切，只能偷偷進行。

　　也許洪妤欣的悄悄話說錯了，鄧育揚並沒有暗戀我，而相反的可能是我先喜歡……喜歡他。

　　如果，真的是這樣，我的未來又會變成什麼樣子？

　　四年後電子信箱裡會躺著一封寫給自己的信，它還是不會告訴我結果。因為轉學考之前，我根本還沒有遇見鄧育揚。

　　「鄧育揚，我還沒還你國文講義的錢。」

　　「不用還了，我本來就沒打算要妳還。」

　　「這樣很奇怪……」

　　皮夾收進背包裡，他抬臉揚揚眉，彷彿等我解釋。我接過他從便利商店出來手裡拎的保特瓶飲料，站在他停巷子口的摩托車旁邊。

　　拿開吸管套，我不自在的任他看，解釋不出原因。

　　我幫忙拿他的飲料和吸管，一手拎一瓶，他則拆開同時結賬的香菸包，我不自覺皺眉，他停下動作，看我一眼。

　　「對不起，我回去再抽，我先載妳回去。」說著收好東西，把飲料取走塞進背包。

　　「這裡離我家很近，我用走的沒關係，你把包包拿給我，還有袋子。」本來就快到家了，他卻忽然停在巷子口，問我渴不渴。

　　「簡儀佳。」

　　「沒關係，你抽沒關係。」

　　「簡儀佳。」

　　「我的包包……還有袋子。」

　　他終於打開坐墊，拿出我的包包還有好重好重的提袋，一副不放心的樣子，要遞又不遞給我。我迅速拎走，簡單的跟他道別，走過幾十步後，我小心翼翼回頭，偷偷看他是不是走掉了。

　　還沒，他還沒有走掉，側坐摩托車上，手肘支撐，手掌半蓋住嘴巴的看我。距離漸漸遙遠，我望不清楚他的表情，可是我的臉頰很燙，有種被抓包那種澈底無地自容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