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說過悄悄話的洪妤欣，又不知道說了什麼。
　
　　最後，我依舊沒有看到洪妤欣說的，鄧育揚手機裡的我。她皺眉頭，一隻小手按不順利，另一隻手加入戰局，拼命按到最後，放棄的直說奇怪為什麼找不到。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找不到，雖然我開始有點想知道的念頭，但是迎來期中考的當下，我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思考。

　　「儀佳，妳期中考考完了沒？」

　　「考完了。」可是非常不順利的結束了。我沮喪的垂著眼，看沈甯心在我面前走來走去準備煮咖啡的忙碌身影。「妳呢？甯甯。」

　　「我也考完了。」她回過身，對我抿唇一笑。「那考的怎麼樣？應該不錯吧？」

　　「還好……」說悽慘才是真話。

　　如果期中考的第二天，我沒有因為考完其中一科系上必修而躲到洗手間想哭的話，也許我還能說「還好」。躲進洗手間裡，心情真的很低落，但我根本不敢哭出來，只能悶悶的嗚咽幾聲。究竟還要再努力到什麼程度，才能讓我不再覺得煩，不再覺得唸書只能得到不合代價的煎熬。

　　不過兩個月而已，我已經開始厭煩了嗎？

　　「那就好。對了，我好像沒有問過妳是怎麼唸書轉進來的，我當初有補習，妳也是嗎？」

　　「沒有。」

　　社辦裡飄出濃濃咖啡香，沈甯心走過來笑著遞一杯咖啡給我，提醒道：「咖啡很燙，小心一點。」

　　真的有一天，我進到沈甯心的咖啡社社辦，讓她煮免費的現煮咖啡給我喝。原本下課我說要回家，她卻一時興起的邀請我，我沒有理由拒絕。

　　「那妳是自修的囉？很厲害耶。」沈甯心睜大眼，兩手擊掌的坐進對面另一張椅子。

　　「但是……我是……」咖啡很燙，啜飲幾口後只敢握進手裡，不敢再遞到嘴邊。低著頭，沒有勇氣接受她的讚揚，因為我，我是……「我是吊車尾備上的，備取三，最後一個。」

　　比起正取生十四名學生，我一點也不厲害，我以為我可以很厲害，事實證明是我輸了，雖然我並不想認輸。

　　「上的了就好啦，管它是第幾名，妳說對不對。」她的眼神很認真。

　　我一直以來介意的事情，其實根本不須要在意，似乎是這個意思，侑竹是，沈甯心也是。鬆一口氣，我重新舉起杯子，眼前的咖啡色液體逐漸減少，裊裊白煙似乎隨呼吸鑽進鼻子裡，很香，很濃的咖啡。

　　「對。」我說，笑得很開心。

　　「既然期中考考完了，我這禮拜就可以回家去了，距離上次回去應該要一個多月了。突然好想念家鄉哦。」

　　剛開學時聽沈甯心說過，她現在是一個人住在離學校有段距離的地方，算是北上求學，還曾經聽說過她和鄧育揚是同鄉，彼此沒有見過面，是進了大學才認識。莫名的想到鄧育揚，想到洪妤欣說的話，想到自己應該要摭住嘴巴，掩蓋那抹滑稽的笑意才對。

　　我是怎麼了。

　　安靜一陣子的社辦裡，忽然有幾聲遠遠傳來帶點回音的細碎聲響，腳步聲和走路時衣料磨擦背包的聲音。沈甯心飛快跳起來，小跑步的往門外跑，不曉得對誰說話，清晰的傳進來：「你終於來了，要請到你很難耶，我打了多少通電話啊。」

　　「對不起，這陣子還在忙考試，我剛剛才考完最後一科期中考。」鄧育揚！他一頓，「妳確定要在我花一堆錢捧場買咖啡之後，還請我喝免費咖啡？」

　　一不小心想探頭往外望是誰而側身的角度，立刻困窘的雙腳連同屁股一挪，回到最端正的角度和坐姿。耳邊聽到愈來愈近的腳步聲，我的頭更低，快要埋進小小的杯子裡。

　　說好不再偷看鄧育揚，已經對自己說好了的！

　　「你很無聊耶，請杯咖啡而已。」沈甯心笑斥，又回到我面前，再次忙碌的煮咖啡。她停下腳步，朝另一個方向驚叫，「啊，我忘記跟你說了，儀佳也在這裡。你還在幹麼，趕快進來坐。」

　　我對面的坐位坐進了一個人，面對面那種彷彿會被對方澈底看透的感覺，我無法適應。就跟我依然無法適應一個人吃飯，一個人逛街，甚至一個人坐進陌生社辦的椅子喝咖啡。

　　「簡儀佳。」他的聲音。

　　「哈……哈囉。」僵硬的昂起臉，好尷尬。

　　沈甯心將杯子遞到鄧育揚面前，止住動作打量他，皺了皺眉，「你身上菸味怎麼那麼重，不是我嘮叨，可是你真的很愛抽菸。」

　　「我考完試之後是有抽一根。」

　　「我就說吧。」不意外的應聲，半晌後，她靠近我，小女人的面容在我眼前放大，抿唇笑的姿態充滿可親，「儀佳，咖啡好不好喝？」

　　「好喝，謝謝。」

　　「不用說謝謝，下次社團展再來捧場就好了。」她笑幾聲，我則不知道怎麼反應，除了傻笑，還有「哦」一聲之外，想不到其他比較適當的動作。「我要去上課了，你們喝完再離開社辦，記得關門，否則東西掉了我要唯你是問，鄧育揚。」

　　「我會記得關門，不會讓你們掉東西。」他朝沈甯心揚揚眉，順勢瞄了我一眼。或許根本沒有瞄到我，而只是我恰巧坐他對面，還處於沈甯心所站位置的右邊。

　　「那我走囉。」

　　「拜拜。」我揮了揮手，一樣是習慣性動作。

　　沈甯心離去之後，熱絡的社辦裡，突然安靜下來，每一塊空氣都停止了流動，凝滯不前。應該說是我想太多，因為想太多，拿杯子的手不自覺僵硬，硬著頭皮想加快速度喝光咖啡，不想再被對面那道似有若無的研究目光打敗。

　　我還不想認輸，鄧育揚。

　　有一天，我所搭的公車一定會比你搭的公車要早到目的地，當你搭上公車，而不是騎摩托車的時候。但或許永遠也不會有這個可能。

　　「簡儀佳。」他喚。

　　「我要回家了。」猛然放下紙杯，用手悄悄掩蓋眼角餘光的視野。

　　「簡儀佳。」

　　「我怕太晚搭公車會塞車。」

　　「簡儀佳。」

　　「我覺得……」

　　「等我喝完咖啡，我會騎車送妳回家。妳先坐著，我去外面吹風，菸味比較不會那麼重。簡儀佳，妳確定要自己搭公車回家？」又是像問句的非問句。我抬眼看他不疾不徐的說話，眼裡滿是堅持。明明是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卻用這種堅定的表情看我，究竟是什麼意思。

　　我一定……一定是有點………有那麼一點喜歡，所以……

　　用力點一下頭，我盯著地板，用著自己聽得見，但鄧育揚不知道聽不聽得見的音量，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