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小鎮的街上, 除了躺在水溝邊曬太陽的癩皮狗外, 就只有鴻興鐵工廠裡車床運轉所發出來刺耳的聲音。

伴著軸心的轉動, 車刀在鋼條上一輪一輪刻畫著出圏痕, 迸噴著點點的花火。如果不是尖高刺耳的摩擦聲, 相信這花火如果在夜晩見著, 應該也像台北１０１跨年的煙花一様燦爛。

志明在臨大街的工作檯上整理早上停機的馬達風葉, 擡頭看見春嬌從客運車牌那兒踽踽而行的走過來。志明放下馬達扇葉迎了上去説：「今晩七點阿龍跟小武他們要在阿江家的大院子烤乳猪, 妳去不去？」

春嬌看著帯著明朗微笑 , 臉上有些油汚的志明説：「過幾天就是畢業典禮了, 我得把學校的東西整理整理, 今晩就不去了。」説著説著把頭別了過去。

「可是,我已經告訴過阿龍説妳會過去的, 好吧！那晩上我一個人去, 晩點再給妳電話。」「妳, 還好吧？他又打妳了？」

志明看著低著頭的春嬌説。 「好了, 不問！告訴妳一個好消息, 趙老闆明天從徳國回來, 會帯回最新的車床機型模型跟資料。他答應我先把機型搞懂後, 由我來操作這部千萬機台耶。」

「最重要的是楊総説下個月要升我薪水。」

志明満面得意的笑臉告訴春嬌, 希望春嬌能跟他分享喜悦。

「真的啊！真是太好了!志明, 你媽媽如果知道這事會多高興啊。恭喜你啊!」春嬌聴了志明的好消息, 終於發出笑臉看著志明。

「晩上等你電話。」

「春嬌啊～～進來坐坐啊～～我們志明粉不錯的哦～～哈＾＾哈＾＾」李師傅在廠房隔著三台車床,銑床遠遠地對著春嬌喊著。

志明與春嬌是國中同班同學,志明是個獨生子。父親因經商失敗, 三年前又得了肺癌過世。志明放棄上日校的升學機會, 在小鎮上這家鴻興鐵工廠半工半讀, 從學徒半學徒做起。對機械有興趣的他, 經過一番的摸索與上司前輩的指導, 工作上已得心應手, 獨當一面了。

春嬌則跟國中同學一様, 國中畢業後到鄰鎮的高中就讀, 毎天坐客運公車通學。家中只有打零工酗酒的父親。自從母親離家出走後, 父親的脾氣全發在春嬌身上, 酒後時常拳打脚踢。若不是春嬌大哥尚在家護著, 春嬌這些日子真不知怎麼挨得過來。

晩上九點半志明來電約去樂涼吃冰, 春嬌去時志明已在左邊臨窗的位置坐著。

「要吃什麼？水果氷還是八寶氷？」志明笑著臉問。

「晩了, 不吃氷了, 來碗紅豆湯吧！」

「哈! 哈! 好！今天心情好, 我請客！」

「志明, 我也有件事想告訴你。」春嬌望著窗外來往的車燈説著。

「恩, 我也有件東西要給妳, 妳先説妳的事。」志明看著春嬌的側臉, 流海髪絲覆在瓜子臉上, 正挺的鼻子特別明顯, 微突的嘴唇含著一股説不出的憂愁。

「玉美説她在台北的姊姊店有個會計的缺, 問我要不要去台北工作？」

「我已答應她畢業後就上去。」 志明聴了春嬌這番話, 脳中一片空白, 眼神也從喜悦轉為空洞。

「哦！」

「六月２３日就上台北。」

「這麼快啊！」志明用幾乎悲鳴的聲音説出來。

「恩, 好了！不説這個了。你不是有件東西要給我嗎？」春嬌把望著窗外的臉回過來看著志明, 一雙水汪汪的明眸閃耀氷店的燈光, 格外動人。

「哦！没什麼, 今天楊総送了個徳國的巧克力, 本想帯來給妳, 却忘了帯來, 明天妳下課回來時再拿給妳。」志明低著頭摸著口袋裡的盒子説著。

「志明, 你知道我很想早點離開這個家, 一直盼著畢業後自己有謀生能力養活自己, 不再受傷。我愛我父親, 但是不是現在這様的父親啊！」

「下星期就畢業了, 我買好了車票回家後大哭一場, 不知是該高興還是傷悲？」春嬌看碗裡的紅豆湯上一層白泡。

「春嬌, 我一直是陪著妳的, 妳上台北後我會去找妳的, 我、、、妳會常回來嗎？」志明看著春嬌的眼説。

「恩, 有放假就會回來看看的。」

「晩了, 回去了吧。」

春嬌坐上志明的迪奥１２０機車, 夏夜涼風吹襲著秀髪飄飄, 却吹不去志明胸中的一股氣塞心痛的愁。回家後志明把那装著今天去金名山金店買的戒指盒子鎖在最低層的抽屜, 喝著從阿龍給的酒, 苦苦的一口口威士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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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後台北燠熱難耐, 三十七度高温柏油簡直可以把生蛋給煎熟。春嬌提著從自助餐店剛買回來的便當, 準備帯去陳外科給小柏吃。小柏是上星期在酒店跟一群鬧事吃春嬌豆腐的混混過手, 被打得躱在小診所養傷。

過馬路時差點被一輌BMW房車擦撞, 正想破口大罵幹噍時, 看見駕駛座上的人有些眼熟, 春嬌快歩跑過斑馬線的同時, 忽然聴到從車上發出一聲熟悉的叫聲：

「春嬌～～～」

春嬌頭也没回的跑入馬路另一邊人群中、、、。

BMW車上的志明剛從徳國車床原廠研修回台, 已升任副総經理的志明代表公司北上正往徳國駐台辨事處簽約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