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廣泛誤解的旋律：中央高原之戰

越南方面廣泛宣傳的“西原戰役”，在西方的論著中往往被稱為“中央高原的陷落”。在西方研究者的眼中，往往將南越崩潰的軍事原因歸結於：在北越總參謀部策劃的西原戰役中，越共軍隊成功佔領了南越中部的中央高地，之後阮文紹不但未盡全力進行反擊，反而進行了戰略撤退。

　　事實上，北越總參謀部確實在1974年雨季策劃了一個“西原戰役”，但這個最初的“西原戰役”作戰計畫的重點，並不是我們後來看到的中央高原附近的戰鬥。在1974年12月勞動黨政治局會議召開前，北越總參謀部擬訂的西原戰役作戰計畫，是以重兵圍攻山間要塞德立，吸引南越主力馳援並殲滅的“圍點打援”方案，這個方案的致命弱點是過於一廂情願，並且要將主力部隊暴露于敵優勢火力之下。對於這個計畫，越盟南方司令部代表則在政治局會議上提出了置疑：將部隊主力集結于崇山峻嶺之間、14號公路兩側的狹窄地域，“敵人怎麼會那麼傻跑到那裏讓我們消滅呢！倒是敵人可能主要用空軍掃射和轟炸我們的部隊。”

圖1：「西原戰役」地圖。

　　在政治局會議的最後階段，由陳文茶提出，范雄正式向會議彙報了利用福隆戰役的戰果，攻佔的重要交通樞紐邦美蜀（B2戰場和B3戰場交界處），合圍南越第2軍主力的另一個版本的西原戰役方案。儘管這個方案在1月初結束的政治局會議上並沒有被認可，但是黎筍本人應該對范雄和陳文茶的方案很感興趣，並且無疑在會議結束後，組織有關人員進行過秘密討論（也有可能是對此徵求了外部的建議）。此後的1月20日，越共政治局代表黎德壽突然向文進勇和陳文茶通知了越共中央攻佔邦美蜀的決心，這事實上是否認了總參謀部預定的西原戰役作戰計畫。陳文茶和文進勇都分別在自己的回憶錄中記錄了這個片段，這表明當時2人均未參與最後的討論；而俄羅斯前一段公佈的河內與莫斯科來往電報中，也沒有關於這一段問題的討論，因此我們不排除可能武元甲參與了最後的決策，或者是徵詢中國方面建議的結果。

　　為了實現戰役目標，北越在B3戰場集結了4個步兵師（10、320、316、968師）、4個獨立步兵團（95A、95B、25、271團）、5個地面炮兵和高炮團、1個裝甲團、1個特工團、2個工兵團、1個通信團，以及一些地方部隊和遊擊隊組成的龐大兵力。1975年2月，在B3戰場司令部基礎上，北越成立了西原戰役司令部，由黃明草中將擔任司令員，鄧武協大校任政委，西原戰役計畫名義上的策劃人文進勇大將，則以越共中央駐西原前線代表的身份，統一協調整個戰役的指揮。

　　其實，就在1974年11月間，南越總參謀部已經意識到北越將於1975年的旱季在西原地區發動大規模攻勢，以切斷南越政權的南北聯繫，因此，南越第2軍主力基本集中于南越中部的交通樞紐波萊古--昆嵩一線，向北可以支援與北越直接對峙的南越第1戰術區，向西則可以防止北越部隊切斷西貢通往北部的交通線；向南，該軍也是捍衛西貢北部防禦的機動兵團。但是12月到1月的福隆戰役，嚴重影響了南越總參謀部的注意力，為了消除福隆全省陷落的政治影響，在阮文紹的嚴令下，南越總參謀部派遣代表直接指揮第3軍，準備在1975年春節（2月10日）發動代號271的進攻行動，奪回福隆市。

　　由於越來越多的情報顯示，北越方面有可能在春節以後發動更大規模的行動，因此南越各戰術區司令對其總參謀部的戰役計畫都不十分積極：第2戰術區拒絕動用集中在波萊古的部隊南下，而第3戰術區則除了已受重創的第25師，也沒有多餘的主力部隊可以進行機動，80萬人以上的南越武裝，在其“寸土不失”的方針指導下，幾乎完全被束縛在公路沿線的各個城鎮和據點中。當然，採取這種戰略的責任並不完全在阮文紹，因為福隆的陷落已經使美國對南越政權感到了絕望，並停止了對南越政權的援助，而為了重新獲得美援，阮文紹不但不能再丟失任何一個地區，還要千方百計地通過戰術勝利獲得寶貴的美援。

　　最後，南越策劃的反擊行動，演化成了第3戰術區對越盟控制的黑婆山的進攻。即使是這種有限的進攻，也被越盟429特工團的頑強防禦所瓦解。進入2月後，越來越多的情報顯示北越即將展開大規模行動，但是南越方面關於北越的進攻方向的推測卻得出了完全錯誤的結論，受前一階段北越要攻克西寧（西貢西北的重要城市）的假情報影響，南越第3戰術區將25師主力部隊開始向西寧省集結，戰鬥力較強的第18師則全部調往西貢以東的春祿；關鍵的第2軍主力，包括2個步兵師、5個裝甲團和12個裝甲分隊、7個別動團、86個保安營、13個炮兵營和8個炮兵連（火炮376門）和16個空軍團（飛機478架），則依然在波萊古——昆嵩沿線集結並加強防禦工事，其兵力雖多，但由於管轄的地盤較廣（包括中部平原的7個省），要拉開隊形守備多個地方，因此機動兵力極其有限，只有5-7個步兵團。

就在南越方面還在為判斷北越方面動向絞盡腦汁的時候，北越B3戰區開始了西原戰役。1975年3月2日，B3戰場越盟開始以第2師3個團的兵力在西原山區（也就是所謂的中央高原）發動進攻，到3月4日已經切斷了西原山區通向平原的19、21號公路和沿線的6個縣城。同日，北越方面以1個特工團和2個獨立團，配屬少量炮兵，在地方部隊支持下對波萊古方向實施佯攻，以穩住集結在這裏的南越第2軍主力。8日，越軍攻佔順敏，控制了波萊古與邦美蜀之間的14號公路；這時南越第2軍才識破了北越方面真正的意圖，但是其從波萊古派出的1個坦克團在14號公路上被北越軍隊的B40、B41火箭筒手，利用山地和密林徹底擊潰了。

　　9日，北越第320師、第2師主力佔領德立、達松等南越據點，進逼邦美蜀市週邊。此時，位於南越第2、3戰術區分界線附近的邦美蜀要塞已經從南、北方向被北越軍隊完全包圍，而南越軍隊在這裏僅有步兵23師的指揮所及53團（缺1個營）、1個裝甲團（缺編）、1個炮兵營和9個保安營。為了儘快攻克這個14號公路上的山間咽喉，北越派出了第273坦克旅的1個T-54坦克營、1個T-34/85坦克營，引導1個裝備63式裝甲輸送車的機械化步兵連對該市進行了突擊，並以130毫米加農炮、122毫米榴彈炮和火箭炮、繳獲南越軍隊的155毫米榴彈炮摧毀了守軍的防禦工事。

圖2：北越部隊所使用的63式裝甲運兵車。

　　按照北越軍隊的戰報：經過3月10日、11日2天的戰鬥，他們已經完全控制了該市，但是直到3月16日，南越方面還宣稱依然控制著邦美蜀。不過不管怎麼說，雖然此時叢林附近還有許多南越軍隊存在，但是他們的行動只是丟掉一切向西貢潰散，不可能再對北越方面的行動構成什麼威脅了。

　　3月14日，已經絕望的南越政權在芽莊基地召開了緊急軍事會議，由於14號公路被切斷，阮文紹作出了第1戰術區、第2戰術區全面撤退的決定。但是這個決定已經太晚了，第2戰術區駐守昆嵩的部隊，從3月7日開始已經向峴港方向撤退，范文富將軍的第2戰術區司令部和美軍軍事顧問團于3月16日已經潰退到芽莊。在西方史學家的論述中，往往將阮文紹作出的全面撤退決定說成是南越政權迅速崩潰的根本原因，這事實上是毫無理由的：當時南越第3軍主力已經被越南B2戰場的進攻行動牽制在西貢附近和西寧省，而第2軍的兵力根本不可能通過反攻重新打通14號公路--如果說戰略失誤的責任在阮文紹，那麼不如說他撤退得太晚了，在他有可能通過放棄一些地盤收縮防線、建立戰略預備隊的時候，他沒有這麼做；到了他意識到這個問題嚴重性的時候，戰局已經無可挽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