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有一次電視上頒獎典禮的時候﹐頒獎的傑克尼克森瀟灑地走上舞台﹐然後從西裝口袋拿出眼鏡戴上唸提名名單﹐宣佈得獎名單的時候﹐打開信封﹐把眼鏡再推到鼻尖﹐把頭稍抬﹐然後從鼻尖上的眼鏡看著信封﹐再把眼鏡戴正﹐微笑著唸出最佳影片得獎電影。其實我覺得這個動作滿可愛的﹐可第二天報紙我清清楚楚記得是這麼寫的“可以老﹐不能糟”。原來老花眼不只是老﹐也算糟喔﹖

對我來說老花眼實在是很遙遠的事﹐那應該也是退休以後的事吧﹐所以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把這跟自己連想在一塊兒的。看著電視購物廣告賣的給師奶阿伯用的有亮光的餐牌放大器﹐就覺得很好笑。

我四十四﹐四十五歲的時候﹐幾乎天天頭疼﹐每天喝咖啡吃止痛藥。因為種種跡象﹐那時小朋友很可能會早產﹐當時也才五個月﹐美國又沒什麼安胎中心﹐坐月子中心﹐心情真是壞透了﹐壓力大得不得了。GRANDMA覺得即使是壓力﹐也不應該天天頭疼﹐她建議我去檢查眼睛﹐看會不會是有老花眼了。老花眼﹖怎麼可能﹐那是屬於耆老的好嗎﹐我當然不去。

去底特律出差的時候﹐因為工廠偏遠﹐那時GPS還不是很通行﹐同事開車﹐我負責看地圖。我們一直找不到出口﹐我在地圖怎麼都找不到地名﹐實在是因為看不到。可我賴著不肯承認自己可能有老花眼﹐也不想讓同事知道﹐不肯摘下眼鏡貼著看地圖﹐咳咳﹐我就說地圖上沒有這個地名﹐不夠更新。於是我們就開著車繞呀繞﹐繞呀繞。

在機房拉線﹐機器上的型號﹐插座號都看不到﹐看著看著會出眼淚﹐回來後很不甘願地去檢查眼睛。哎﹐驗光師頭也沒抬邊寫著報告﹐毫無懸念地宣佈“你需要戴閱讀眼鏡”。看美國人多斯文﹐是“閱讀”用﹐不是“老花”喔。對她來說是一派輕鬆﹐對我來說是晴天霹靂。報上那句“可以老﹐不能糟”不停在閃﹐沒想到我也有這麼一天入列到“糟”了。

配了閱讀眼鏡﹐突然重見光明﹐電腦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不用瞇著眼﹐不再頭疼﹐娃娃也足月出生了。不過問題來了﹐換成是我的眼睛痛。因為是近視和和閱讀的兩用鏡片﹐上面是一般的近視﹐下面是閱讀﹐看電腦和閱讀﹐就必須把頭稍稍抬起來﹐這個樣子也太不帥了﹐會被人發現﹐而且眼珠上上下下的﹐都快抽筋了。於是我換成兩副﹐一副一般用﹐一副閱讀用﹐突然覺得輕鬆多了。

我習慣了兩副眼鏡﹐也覺得很好用﹐只是要多顧一副﹐又多了一項工作。像我這樣喜歡穿SLIM FIT褲子的人﹐偏偏又時常忘了拉拉鏈﹐忘了穿皮帶出門這些切身的事﹐所以到了公司發現忘了帶閱讀眼鏡上班也是常有的事。於是在公司坐立難安後﹐犧牲午飯時間跑回家拿眼鏡。

雖然是稱“閱讀”眼鏡﹐我發現我不像以前那麼愛閱讀﹐可能不是很方便有關。以前在路口邦諾書局買一本本買推理小說回來看﹐書店關門之後就很少再買書。而且因為看不習慣電子書﹐一本紐約時報暢銷書推理小說“Before I Go to Sleep"﹐少了捧著實體書的真實感﹐儘管是暢銷書﹐我卻沒耐心細讀﹐一目十行﹐不停用食指劃著我的iPad翻頁。

記得去年紐約大停電的時候﹐晚上有人閒閒沒事忙著增產報國﹐我倒是捧著格友莫大厚厚的小說“大江東去”﹐在微弱的燭光中﹐戴著我的閱讀眼鏡﹐隨著情節起伏﹐悲歡離合﹐不肯釋手﹐連拼數夜﹐重拾了閱讀實體書的快樂。

記得報上說﹐看電腦會讓人提早戴閱讀眼鏡﹐現在大家從小就長時間守在電腦前面﹐將來可能會提前到三十五歲。想想﹐那也太恐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