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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10/21 11:35:45瀏覽1131|回應7|推薦28 | |
《大江大海一九四九》是龍應臺的新書,我尚未一睹為快,倒是先聽了她在臺北的新書演講會,所以這篇是我的聽後感,而非讀後感。
(龍的演講:共九段:) (一)地陷東南 西晉永嘉年間,中原內戰,五胡亂華,約90萬人從黃河流域南遷江淮,其中有些到達閩粵,成為第一代客家人。 唐代安史之亂,約100萬人南徙。 北宋末年靖康之變,以及接下來不斷的宋金戰爭,迫使黃淮河流域的居民大規模南移到長江流域。 蒙古南侵滅宋,長江中下游的人民避亂進入珠江流域。 清末太平天國亂後,閔粵人民大幅渡海至南洋各地尋找生活機會;1905年南洋華僑的數目約達700萬人。 自明末鄭芝龍以來三百年,閩南人陸續渡海來到臺灣。 一九四九年國共內戰大局底定,150萬軍民逃離大陸來到臺灣,170萬難民湧入香港。 為什麼總是往南逃?歷史學家必有許多精要的分析。但我認為真正的原因記載於列子湯問篇:“共工氏與顓頊爭為帝,怒而觸不周之山,折天柱,絕地維;故天傾西北,日月辰星就焉;地不滿東南,故百川水潦歸焉”。古早的一次中原逐鹿,輸不起的那位發飆撞山,結果決定了江河水流的方向,也決定了人民流離的方向。 (二)流動不是擴散 我曾經有個非人性的想法:人類族群的遷徙流離,和粒子的布朗運動(Brownian motion)似乎沒啥不同。一滴墨水落到缸裡會擴散,一群人擱在地上會分散,有何稀奇?我錯了。粒子沒有記憶,而人有記憶,所以人的流離乍看似無向的亂竄,其實有跡可尋。流離前同出一源的人即使散落天涯,也會嗅出彼此的氣息設法聚在一起,他們記憶相似情感相親,用眼光彼此舔舐撫慰,然後在異鄉的山腳、井邊開展下一階段的人生。 如果他們活了下來,且保存共同的記憶和文化的符號,那麼一道族群的支流就形成了。族群不見得是生命共同體 -- 大難來時各自飛,自顧且不暇;但族群確是記憶共同體。 (三)支流的故事 讓我們安靜下來,傾聽小支流的故事吧,聽聽流離的人一路是如何走來的。他們身不由己的步履,他們眼底留存的人間慘事,他們無法言說的遺憾,他們遮蓋的老去的傷痛,將把我們從自以為是的弱視格局中解放出來。 有福了那探索河源、講述支流故事的人!願上帝紀念你柔軟謙卑的心腸。 (四)約定俗成的圖像 “約定俗成的圖像”,懶惰愚昧者慣吃的速食,大型悲劇的建材。 龍應臺說,她這個歷史的小學生,不太相信主流敘述所塑造的“約定俗成的圖像”;她想知道圖像後面的真相。這話說得甚合吾脾胃。如果有血有肉的支流故事讓你熱淚盈眶,就不該又回頭抱主流敘述的大腿。要真心誠意或虛情假意,你若是性情中人就明白決斷。 去他的主流敘述!主流常做的事就是扭曲證據,掩飾自身的醜陋,塑造成見。去他的中國史觀,去他的臺灣史觀,去他的一切弱視偏見加私欲的假貨! (五)歷史的覺醒 兩岸都需要一場歷史覺醒,需要對這六十年來被政治語言搞得如一潭渾水的歷史做一場冷靜的、謙卑的、人性的結算,還給人間一些公道。 我想這是龍應臺的意思。她的演講情辭懇切、表達細膩,我很受感動。她的努力極為可敬,但效果恐怕有限。 龍應臺的個人經歷使她不免以二戰後的德國為參照點。面對國家歷史上最黑暗的一頁,解剖刀似地追根究底、並勇於展示駭人的罪證,全世界也只有超級理性、產生過歷史哲學宗匠的德國做得到。 但東亞文化 - 包括華人文化 - 缺乏此種層次的理性。 理性講求證據和邏輯推論,旨在打破偏見。可是在族群政治中,偏見卻是凝聚群眾操弄群眾的重要力量。前面說過“族群是記憶共同體”,其實族群也是偏見共同體。歷史的覺醒對於特定族群不見得有立即明顯的好處,甚至可能鬆動其向心力。深諳個中三昧的政客因此不歡迎理性,喜歡擠在群眾中吶喊的人也排斥理性。理性太冷,它的溫柔像隱藏地底的潛流,不易察覺。 簡單的說,水清則無魚,真相大白不見得討喜。 (六)謊言大全 六十年來被政治語言扭曲的歷史敘述是自瀆手冊加謊言大全。主流說謊,反主流的人也以謊言為顛覆的武器。繼續惡鬥吧,島內,島外,謊言的國度。 想起杜牧《阿房宮賦》的結語:“秦人不暇自哀,而後人哀之;後人哀之,而不鑑之,亦使後人而復哀後人也。” 再過一甲子,塵埃落定,那時候的人怎麼看這一代的歷史敘述?龍應臺的書或許可以替這一代挽回一點面子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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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