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15/04/17 11:02:22瀏覽725|回應0|推薦15 | |
科技貌似猛虎,心似女人。你可以買到女人的身子,買不到她的心(據說是這樣,我沒試過,傳聞可能有誤)。 上週末去二輪戲院看《The Immitation Game》。片中解碼機的齒輪喀拉喀拉轉個不停,一直沒有結果,讓我坐立不安。後來鬱卒的杜林和他的團隊在酒館裡碰到團隊裡唯一的女人的朋友,也是個女人。杜林的朋友和她調情,她心花怒放,說出一席話驚醒夢中人。恍然大悟的杜林奔回解碼機,納粹的密碼轟然而解。杜林當然了不起,但那個酒館女人也功不可沒。 所謂科技的“心”,就像片中那些愛玩字謎遊戲的傢伙,他們素有執著、甚至偏執,總之不是靠所謂研究經費養大的。但有一天他們從深山幽谷巷弄街角冒出來,解決了眾人皆曰無解的難題,逆轉世界戰局,拯救了無數生靈。科技的心,可以餵養籠絡、甚至羈縻利用,但絕對不可輕蔑禁錮。很多購買科技的國家或公司不懂這點,只買到空殼子,或者用了一次就得丟棄的產品;科技之心卻早已尋隙飛走了。 最近得知台灣有群火箭迷在募款,讓我想到《Octorber Sky》這部動人電影。可貴的科技之心往往乏人理會,惜哉。 ********** 最懂科技的可能是喬治歐威爾(George Orwell);這說來話長,還必須扯到狄更斯。 歐威爾固然以《1984》、《動物農莊》等政治小說傳世,其實是公認的散文大家。名篇如 Politics and the English Language, 痛斥虛矯冗贅不知所云的文風,提倡簡潔精確的寫作,幾乎是英美學子必讀。Shooting an Elephant 雖曰紀實,更像短篇小說,從一名緬甸小鎮的英國警察在群眾鼓譟下射殺一頭大象的故事,觀察白人統治者與殖民地土人的關係。Reflections on Gandhi 則追尋所謂“聖者”的內心世界;一個欲憑精神力量撼動大英帝國的老頭,是否被虛榮驅使?如何與詭詐的政治妥協? 到了中年才讀到歐威爾的散文,覺得相見恨晚。一方面感嘆自己滿肚糟粕;一方面也喜與大師相遇,畢竟有一滌肚腸的機會。我讀得很慢,因為他的文字看似直述無華,但精確縝密、層次豐富,每每咀嚼不盡。尤其是《論狄更斯》一文,讀來好比,嗯,好比讀傳說中的九陰真經。 《論狄更斯》文中有一段讓我特別震驚: "What is more striking, in a seemingly ‘progressive’ radical, is that he is not mechanically minded. He shows no interest either in the details of machinery or in the things machinery can do ... Several of the inventions and discoveries which have made the modern world possible (the electric telegraph, the breech-loading gun, India-rubber, coal gas, wood-pulp paper) first appeared in Dickenss lifetime, but he scarcely notes them in his books ... There are people (Tennyson is an example) who lack the mechanical faculty but can see the social possibilities of machinery. Dickens has not this stamp of mind. He shows very little consciousness of the future. When he speaks of human progress it is usually in terms of moral progress - men growing better; probably he would never admit that men are only as good as their technical development allows them to be. " 大意是:狄更斯雖為所謂進步份子,卻對19世紀工業革命的機械成就缺乏興趣。狄更斯的年代出現許多促進現代化的重要發明及發現,如電報、後膛裝填的步槍、橡膠、煤氣、木漿造紙,但在他的作品中卻鮮被提及。狄更斯不太關心未來;他心目中社會的進步,通常是道德層面的,指“人變得更好”;他所不知的(或不願接受的)事實是:人只能隨著他所創造的技術變得更好。 歐威爾身歷烽煙迭起的二十世紀前葉,又是觀察敏銳的記者,不可能不看到科技與權力野心結合產生的惡果;然而他仍說,“人只能隨著他所創造的技術變得更好”,顯然他清楚知道科技是人類的第二靈魂,在文明演進中扮演至關鍵的角色。從開始留意到石頭碎片鋒利的邊緣、開始用火、開始農作、開始冶金,人類便與科技不離不棄。人類與禽獸的差異,最明顯有兩樣:一,藝術的表達;二,創造並使用複雜的工具(廣義的工具,也包括文字,數學,管理方法,等等),亦即科技。但先進與落後社會的根本差異只有一樣,就是科技。 既然科技在過去一兩百年呈爆炸性的進步,根據歐威爾的定義,人應該變得愈來愈“好”。事實如何呢?底下這張圖顯示,如果以平均壽命為指標,那麼人確實愈來愈“好”,科技帶來的效應的確善大於惡。不須上溯到1541年,就算和1900年的人比較,現代人的幸福程度絕對超級破表。我們無法想像1900年,那個平均壽命為47歲的世界;而從1900年的角度看來,現代人的抱怨全屬無病呻吟。 (資料來源在此) 上面的說法對現代人或許過於嚴苛,可是大尺度(scale)的觀點必定帶著天地不仁的漠然無情。即便在大的尺度上科技使人類變“好”,卻無法保證每個人、每個地區,都同時受益。縮小尺度觀察,我們看到悲慘時代也有人過得比較不慘,而幸福時代仍有人不太幸福。小尺度的變化總較大尺度劇烈,是為物理;幸福感是相對的,乃稱人性;可正因為小尺度的變化容易察覺,加上人在相對的層次上永不滿足,才驅動科技一波又一波的進展,否則我們今天還在用 Apple II,或者算盤,以及放血,或者驅魔。 |
|
(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