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夢醒紅塵黯，末路英雄嘆。沉埋金劍不堪提，回首逝騅嘶絕美人離。悲歌一曲淒何奈，蹭蹬關山隘。亂雲流水總無情，此去東西南北任飄零。」

九九峰！四叔說，這就是我小時候居住台中縣大里鄉鷺村時，從前院望去層巒疊翠的山峰。它在霧峰東南，屬南投境內，東南麓有烏溪環繞。九九峰並不永遠都是翠綠的，它地質含有赭土，「在晨間、黃昏之時，遠觀九九峰，宛如火紅般的山色在燃燒」 (維基百科)，故又稱火焰山或火炎山。921地震之後，它植被剝落，更露出火焰山的真面目。目前應該已經大致恢復。

二十世紀初，詩人連橫舉家移居台中，寄寓霧峰林家在今台中公園的別墅瑞軒。他寫了一篇題為〈瑞軒記〉的文章，其中有道: 「瑞軒在東大塾之麓 … 仰視東南，則鷂峰九十環拱若屏，而群山之上下起伏者又不可計數。」這應該就是從台中遠眺九九峰的寫照。

西元1787年1月14日，彰化知縣俞峻為揖捕天地會黨人，在大墩(台中)焚燒村莊，致使無辜婦孺號泣於途。林爽文因民之怨，率天地會眾在茄荖山豎旗，造反出征。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連陷大墩、彰化、諸羅、竹塹、淡水，而南路莊大田又陷鳳山，南北兩路遂合攻台南府治，一時全台告急，清廷震動。乾隆被迫派出福康安率大軍渡台東征。福康安在鹿仔港登陸後，一面佯攻大里杙林爽文「賊巢」，一方面主力南下解諸羅之圍。福康安率有巴圖魯(滿州勇士)侍衛章京等精銳部隊，林爽文不敵，帶傷逃回大里杙，背山防衛，準備最後一搏。據《福建通志》所載，「大里杙東倚大山，南繞溪河，爽文砌築土城，羅列巨砲，內設竹柵兩重，外則溝磡重疊，頗為完固。」福康安旋師北上，先取斗六門，便直搗大里杙。這一戰慘烈，乾隆有詩云:

• 「斗六門既取，直前抵賊巢。躍溪飛馬渡，掃穴短兵交。背壘犯雄陣，乘宵揮遁鞘。渠魁猶待獲，盼切捷旌捎！」
• 「攻開大里逆潛逃，領眾追蹤布置牢。齊舉健兵涉溪險，別差精騎據峰高。有奔無路賊投水，恩并威行士飲醪。此是內山第一戰，首凶將逮釜其膏。」
• 「大里灰摧破巢穴，頻繁馳諭戒逍遙。撫降輯眾日無暇，執訊招番井有條。究得生擒盡美善，不教餘孽伏根苗。移師南指如破竹，待捷音惟暮與朝。」

西元1788年1月2日，福康安攻破大里杙：「黑夜中，殺賊無算。… 殺賊目 … 二百餘人，… 時爽文已挈眷由火焰山逃入內山，即分兵搜捕，截守要隘。鏟平大里杙城塹，毀其巢。」(《彰化縣志》)林爽文守不住最後家園，只好夤夜逃入內山。他的逃亡路線，便是經九九峰遁入集集大山，再退至鹿谷小半天據高頑抗。

我回憶小時候日日遠眺的九九峰，想像林爽文在鷂峰之間逃竄。夜黑風高，他的心情會是怎樣呢？我想起年輕時寫的一闕詞：

• 「落花夢醒紅塵黯，末路英雄嘆。沉埋金劍不堪提，回首逝騅嘶絕美人離。悲歌一曲淒何奈，蹭蹬關山隘。亂雲流水總無情，此去東西南北任飄零。」

然而林爽文沒有像楚霸王項羽一樣自殺，也沒有像闖王李自成一樣消失無踪。福康安連破大里杙、集集埔、小半天，在乾隆嚴令下繼續追剿。林爽文最後在苗栗老衢崎地方被捕，他被押赴北京凌遲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