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二伯父在幾天前離開我們了，享年近八十歲又是真正妻賢子孝，公認度過很幸福的一生！感覺他一向疼愛我，我從來沒做出什麼了不起的事，但他對我就是讚譽有加。我最欣賞他的一點就是也許會問我做什麼工作，多少薪資。可是不曾無聊地問我何時喝喜酒。是的，我們家結婚率很低，我的堂兄弟姐妹都是愛讀書想得多的人，多想一些，別說結婚，做什麼事都很小心!

這幾天家族的凝聚力隨天性親情直線加溫，紛紛憶起家族人多又分佈世界各地鮮少見面發生的糗事。我的弟弟學以致用幹國貿美歐大陸線都跑，想不通為何從高中起就定居日本就學就業的堂姐為何會出現在上海茫茫人海(是很久以前，不像現在大家去上海像去自家廚房)？太久沒見面覺得自己一定是眼花看錯了，後來在台灣相聚才彼此確認當時一個是為工作去參展，一個嫁給日本外交官在中國住了好些年，所以在眼前經過的姐姐也不能確定!還有另一對堂姐弟更扯，在新竹的火車站，我堂哥鼓起勇氣怯生生地問許久以前遠嫁高雄又因為考上高考分發到交大的堂姐：「請問妳是不是姓徐？」

消息傳回親友間先是個個忍不住大笑進而覺得悲哀，我爸爸覺得太離譜了，花了很多時間精神寫了一部「現代族譜」。剛學會使用電腦的他從我和弟弟的成長傳記寫起，然後是家族的記錄側重在個人資料和聯絡方式，每隔幾年就寫郵件要求大家更新資料，也許是我父親給人的感覺太嚴厲了，我竟然接到越洋電話，慌亂地解釋因為工作太忙沒辦法很快回覆，希望得到諒解。這次要聯絡親友還多虧了這本「徐家音訊」，才能高效率地辦好如麻的事宜。

當然隨著時代演進，我覺得很多習俗都往好的方向變化，喪禮本來除了告慰往生者，也要安撫家屬。第一天是最難受的，已知伯父病了一段時日，但對子女而言永遠是意外，一夜無眠還努力頌經。我想到要把外甥接過來「看管」半日，陪堂姐去購買必需品，她們離開苗栗生活已經太久，這樣的任務非我莫屬。經過這些零碎的瑣事，我們終於像一家人，在我眼中像君子人的堂兄弟姐妹原來也很有幽默感，每天頌經的次數多了，夜半也要排班唸經，我堂哥竟然會表演把佛經改成Hip Pop 或 R&B，還有一個奇觀，四個四十歲左右的兄弟姐妹，為了今天輪到誰去曬衣服竟然要猜拳決定因為勞務不均，這給大人看到要挨罵的，我卻覺得很好笑!

同聚一室再次證明遺傳是件可怕的事，爸爸代領所有的存摺的時候，每一家的銀行行員看了照片都說「這不是同一個人嗎？」坐在房間裡打電話也被我的老堂姐(足足大我二輪)以為不是伯父回來了吧還沒頭七啊，這個時候只要有三分像，大家都說好像、好像!想到以前在建台中學就讀時，很少人想到我和弟弟是姊弟，可是和同校早三天出生的堂妹根本就是一個模子的男女版嘛!自己也發現和某個堂哥個性有許多相似處，有一次看一本易經的書，隨口問身邊的伯母他的生辰，赫然發現用八卦換算我們的靈魂密碼是同一組的，只是順序不同，難怪我們講起形上學頭頭是道，別人不會聽懂我們如外星人的語言。我覺得這機率也太低了，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基因寫著最原始的人生劇本。

到了告別式這日，儘管有幾位親友撰文朗讀，堂姐夫獻唱二伯父生前愛聽的「奇異恩典」，伯父在社區大學的學生好友用日語朗讀祭文沖淡了傳統儀式的哀傷無聊。尤其近八十歲的一群小學同學來自各地出席公祭時，讓人覺得這樣的情誼真令人動容。不過一般會有的祭祀順序還真是親疏有別一目瞭然，怪不得一定要生男丁，當場就有弟弟比我尊貴的感覺，連他圻長的身型都突然讓我覺得英挺。已經是二十一世紀，我自己是完全不看重這些，要說有什麼感想就是有一個晚上三個小時的法會讓我知道自己絕對不是教徒，我認為漢化後的佛道教是統治教化人民的利器而已。從小如攝影機般的觀察和記憶，讓我紀錄著過往種種，反芻後在心裡成為各種秩序的叛徒。

只有一樣是真的，十幾年前伯父一家人成為氣功社團太極門的成員後，也許是門風的關係吧!雖然講種種中國文化，因為社團活動全家人都變得比較輕鬆活潑，佈置現場也出現了這樣一句話，「孩子!你們是我一生的驕傲」。這一代的父親雖然不改日本教育下的大男人主義，卻為孩子奉獻一切。想到這一點，我的眼淚才真正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