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記第一對高中同學班對結婚時，自然很多同學都參加了坐在鄰桌，當介紹人說新人「系出名門」時，一陣坦率、擋也擋不住的大笑就像傳染一樣，讓我們笑得打跌。這沒誤會，這對新人的背景絕對比一般家庭都來得好很多，只是和我們一起穿著制服晨昏相處的同學，一樣是醜不拉幾的學生頭，一樣在成績定生死的氛圍裡存活，更難得的是我們一向親愛，什麼時候有人系出名門了？雖然知道是場面話，讓熟到不行的老同學笑不可抑。

可是後來我發現覺得自己是望族之後的人真還不少，我爸爸就是一個。原因是仙逝已久的祖父當過地方報紙民生報的編輯，因故把自己的飯碗端去給國民黨，八十歲了還讀紅樓夢呼應自己家道中落的心情。我們家族來台灣不到一百年，還會被戲稱為外省人呢，我一個堂哥曾去尋根，還真的聽說是捐出很多產業來的。不過對於過去的歷史愈大我就愈懷疑，每個人看自己都有盲點，看自己的家族史也很難客觀。我年輕時曾被這些搞得心情很差、憤世嫉俗。

我想告訴自己，這些難以考證，可是我兩個堂姐又是活生生的證明。我剛過世的二伯父其實是三伯父。真正的大伯父為了躲避二二八的爪牙，在那樣艱困的年代在外躲避了一年多，回來就病逝。在這之前，他是個英俊、愛笑、會唱歌的年輕人。小女兒還是遺腹子，不消幾年，感情極好的妻子不堪憂傷也跟著去了，怎麼去的，我一直懷疑不單純，家裡總是不喜歡說明白，不過爸爸說過很多次，當時還是小朋友的他總被送去讓大嫂照顧，其實是防她自殺。而我兩個年紀足以當我媽的堂姐，從小讓祖父母帶著，這樣的成長當然艱辛，我看到現在已經六十幾歲的堂姐出國旅遊都帶著父母照片我覺得很心酸，在她的心裡永遠有一塊需要父母親的呵護吧。

近日家裡在辦喪事又有人訕笑「媽!他們說妳是望族啦!」雖然我的二伯母不可能回答「本來就是」她還是謙和地解釋娘家附近都是佃農，只有自己家有田地租給別人，所以有此一說。等她走開，我想起大學時別人的玩笑話，「什麼望族？被遺忘的民族啦!」講給大家聽，竟然很有共鳴。現今所謂身世還是指個人狀況、事業成績，家人是不必太牽托，年紀比較小時我也很高興炫耀我一個堂姐有兩座金鼎獎喔!不過我後來更得意得以糊口的工作是要寫作獎狀加持還要通過口試，從來沒有先找校長叔叔伯伯多指教。

這是我笨的地方吧!但我覺得做什麼還是一手一腳靠自己比較好，人脈才如浮雲，此一時彼一時。我是亦舒小說看太多了，所以盡得「師太」真傳，有點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調調，或許這才是我遺傳的骨血吧!心裡還是雪亮，我之所以能維持這個調調，是因為從來沒有不該我的富貴掉在我頭上誘惑我。自己是這樣笨肚腸，看到有人還維持讀書人的純真也會捏一把冷汗，不識實務的後果看看方孝孺，中國真的太多可怕的故事，不適合講給小孩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