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該先吃哪一個呢？白筠從餐桌上的水果籃中，挑了一顆蘋果，大口咬了下去，脆脆的嚼聲，嘴裡滿汁四溢，香甜香甜的，真不錯吃耶…她得意的挑了挑眉，並用力聞了聞蘋果的果臍，散發出陣陣果香味。

猶記，跳蚤市場裡的墨西哥老阿嬷教過她怎麼挑蘋果：「不貪它有多紅，也不嫌它長著麻點，就聞果臍。」

「什麼是果臍？」當時她好奇問。

「就是蘋果的屁股啦！」墨西哥老阿嬷回答。

「喔。」她哈哈大笑，都快25了，才知道蘋果的屁股叫果臍。

她嘴裡的那口還沒全吞下去呢，又忍不住咔滋的咬了一大口。她啣著蘋果，空出雙手盤起長髮後，戴上350度的黑框眼鏡，踱步到電腦前坐下。她瞇著眼，繼續搜尋絲路單車之旅的相關資料－事實上，書房一整片大牆面上，已經貼滿列印出來的相關資訊：絲路的歷史，由蘭州到敦煌的國道路徑，以及氣溫和沿途美景。喔，還貼著清單，上面寫著該準備的物資裝備跟注意事項…

「叮～」的一聲，有人送出FB好友邀請。

誰？白筠查看：「…丁宇凡？是誰？」她見他和自己有幾個共同網友，沒多想就接受了邀請。對方隨即傳來一則私訊：「妳好，我在FB閒逛的時候，看到妳發起的絲路單車自助之旅，請問額滿了嗎？我還能參加嗎？」

哈！原來是同好！白筠連忙回覆：「可以可以！還剩最後一個名額。」

「太好了，」丁宇凡在網路另一頭寫著：「我看你們的行程，剛好是我休長假的時間，我原本就想找機會去敦煌，無巧不巧在網上看到這則訊息。」

「歡迎你。」白筠回覆：「我們這次旅程連你只有五個人，外加兩名當地導遊一共七人。除機票食宿和保險自行負責外，導遊和隨團醫療團隊的費用要平均分攤，你可以嗎？」

「還有隨行醫護嗎？太好了，」丁宇凡回應：「沒問題。」

「那好，一會兒我會把你加入此行程的不公開社團，除了能先跟大家認識之外，也可以從裡面看到更詳細的資訊。」

「太好了。」

白筠見丁宇凡又回傳『太好了。』她若有所思的看著那三個字：「他…也習慣說『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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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ll加油站裡停著一輛白色Acura MPV，李大同加完油後上車，趕緊發動引擎並把冷氣開到最大。媽的，原本四季分明的洛杉磯，現在只剩下夏季跟冬季了！明明已快冬天，秋老虎還在怒吼。尤其這正午時分，他才下車幾分鐘加個油，卻已汗流浹背。手機「叮」的一聲，絲路單車之旅不公開社團傳來訊息－裡面多了一個叫做丁宇凡的人。他還沒看清楚內容，白筠的電話就進來了。

李大同邊駛出加油站，邊開啟藍芽擴音器：「喂？」

「我餓了，你還多久到？」白筠在電話那頭問。

「車子沒油了，我剛加完，現在過去。」大同車內的副駕駛座上，擺著日本料理To Go。他抱怨：「哼，油價又漲了兩毛，現在車比人嬌貴，人餓著肚子都得工作，車…你不給加油它不跑。」

白筠笑答：「所以我改騎自行車啊。」

「行了吧妳，」大同在紅燈前停下：「妳會去的就那麼一畝三分地的範圍，騎自行車當然沒問題，我從醫院到妳家，高速公路就得開30分鐘，妳想騎死我啊？」

「這樣就嫌遠？那我看你還沒到敦煌就死在半路上了。」

「我這是捨命陪君子。我要真死在路上，妳可得厚葬我，別弄個天葬讓我被禿鷹吃了。」大同見綠燈亮，踩油門：「對了，社團裡多了個人？」

「對，剛報名的，好像住在台灣。你來了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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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筠看著大同帶來的To Go，烤魚下巴、炸明蝦、蒸蛋、涼拌蘆筍、烤青椒和小玉米…她皺眉：「怎麼都是熟食？生魚片呢？沒生魚片還叫日本料理嗎？」

大同瞪了她一眼：「讓妳吃烤的、炸的已經是恩准了，妳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體，很多東西得忌口。生的？更沒門兒。」他瞅著餐桌旁矮櫃上的一個個白色的藥罐：「沒忘記吃藥吧？」

「當然沒忘！」她裝萌：「衝著你准我又陪我走這趟絲路之旅，我乖得很，一頓都沒落。」

他見她傻氣，摸了摸她的頭，呼嚕呼嚕攪亂了她的髮絲：「這樣才是我的好病人。」大同是白筠的主治醫師，她患了血癌，這一年多來兩人共同奮戰，從陌生成為生死莫逆。但，人的命天注定，白筠就算聽話熬完全程治療也不能康復，確切說，她現在在等死。而，騎著自行車從蘭州到敦煌，是她人生中最想做的事，李大同拗不過她的堅持，答應了。

李大同看著面前正大快朵頤的女孩，自己曾經一度為她心動，但他明白，愛情和友情是無法同時存在的，它可以前後發生，卻無法同時存在。愛情是忠誠是嫉妒，友情是理解是信任。這兩種情感相互交融依附卻也相互削弱破壞，最終，只能擇一而棲。因此，他選擇了當她的哥哥，當她的摯友，當她的什麼都成，但，他忍下了當她男人的想法。

「你這麼盯著我，我吃不下啦。」白筠的抗議，把大同拉回現實。

大同拿筷子，幫她剔出魚下巴的肉放進盤裡。

白筠撇嘴：「你懂不懂吃？魚頭和魚下巴要用啃得才好吃。」

大同不管，繼續剔。他邊剔邊問：「那個叫丁宇凡的是剛報名的？」

「對，他在網上看到訊息。」白筠興奮：「現在我們人數夠了，可以隨時出發了。」

他有點擔憂：「這不是一般的環島，妳也不問問人家有沒有騎長程的經驗，有人報名就讓去啊？」

「你當別人是傻子啊？要是沒經驗沒熱情的肯定不敢去。而且我們又不是去參加比賽，是旅遊，旅遊！」白筠強調：「有力氣就騎，沒力氣就休息，不必那麼緊張。」

「那他們的背景呢？這裡面沒一個我們認識的，也不查查大家的背景，萬一是壞人怎麼辦？」

「總共才五個人，你我就佔去兩個，有什麼好擔心的？再說我都快死了，還有什麼好怕的？」她想了想，捉挾：「你怕呀？」

大同懶得理她，賭氣把原本剔給她的魚肉搶回來自己吃了。

「欸欸，你看了丁宇凡的FB沒？長得還挺帥的。」白筠又說。

大同難以置信：「妳…妳不會就因為他長得帥讓他去吧？」

白筠不假思索：「對，就因為他帥。」

大同瞪大眼睛。

白筠噗的笑出來：「騙你的啦！我被這病折騰的沒胸沒屁股了，能勾引誰啊？有色心也沒色膽哪。我只是不想等了，我想儘早出發。」她想起什麼似的交代大同：「對了，這一路上你可別讓任何人知道我生病的事，嗯？」

大同點頭後說：「不過，妳也得答應聽我的，當我覺得妳不能再繼續前行的時候，妳絕不逞強。做得到嗎？」

白筠猶豫。

「妳做不到咱就別去。」大同非常認真。

「OKOK，我答應你。」

「還有，妳媽那兒…」

白筠不等他說完，威脅：「你敢告訴她我掐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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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浦東的一棟商業大樓內，白薇坐在私人辦公室裡邊翻閱業務推廣計畫書，邊聆聽行銷業務主管小邵的報告。

「這次我們研發的新產品『茶皂』是以白董您的概念去做的業務推廣計畫，針對外銷為主。我們已跟美國、印度和杜拜的總代理商聯絡了。」

白薇仔細閱讀計畫書後抬頭：「我覺得你們賦予這產品的故事性還不夠。這樣的文字敘述引發不了我想換產品或購買的慾望。」

「是，我會再去跟行銷部門溝通。」小邵戰戰兢兢回答。

「那網頁呢？多種語言的網頁進行的如何？」

「正在校對中。」

白薇點點頭：「現在是分秒競爭的社會，網頁是推廣的重要源頭。我們的未來市場規劃既然以外銷為主，那麼絕對要在最短時間內，把46種不同文字的網頁設計好。這比什麼都重要。」

「我會盯著，白董您放心吧。」

「你們越說放心，我越不放心。」白薇起身，走到小吧台前倒了一杯咖啡。小吧台的牆櫃上，擺著幾張她和白筠的母女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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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夜，丁宇凡居住在一間20多坪大的老公寓內。老公寓的樓下是夜市，吵雜的叫賣聲令他心煩氣躁、坐立難安，他索性把書桌旁的窗戶關上，吵雜聲頓時少了一半。他在孤燈下，先是瀏覽了社團中另外三名成員：李大同，是長居在洛杉磯的醫生，長得乾乾淨淨，有點湯姆漢克斯的味道。另一個叫洪小嵐，是個19歲的單身女孩，頭髮染得又紅又紫又綠又藍，一看就知道是叛逆的年紀。還有叫邱邱的20歲男生，跟自己一樣住台北，秀秀氣氣，感覺上有點靦腆。接著，他盯著白筠的照片，清秀嬌小，擁有一雙倔強的眼神，彷彿是周迅跟湯唯的綜合版。他按滑鼠鍵放大照片，放大、再放大。他恨恨的看著照片，她雖然長得清瘦，但笑容很飽滿很奔放，她越是笑得燦爛，他越是咬牙切齒。牆架上擺著一樽樽獎盃－他原是某舞蹈團的明日之星，本有機會揚名國際，卻因一場車禍意外，左臉頰留下一道深深的疤痕，且少了一條腿。他朝床邊的半截義肢望去，讓他破相又失去左膝以下小腿的間接罪魁禍首，就是白筠。雖然白筠並不知情，但他一輩子也忘不了當天發生的事。這幾年，他靠著健身和騎車訓練體力，想考進殘障舞蹈團，卻再再受挫。他有志難伸，將怒火轉移到白筠身上。他透過網路尋找她的下落，想找機會一傾心中的怨恨，終於皇天不負苦心人，被他找著了。雖然他沒料到是絲綢之旅這麼樣個方式，但只要能報復她，無論天涯海角他都去！

「…太好了。」他喃喃自語。～（待續）

作者：蔣雨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