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讓敏秀笑不出來的煩惱，就是錢。這學期的營養午餐費加上班費，一共要繳交兩千五百元。以前區區幾千塊對家裡來說，根本不成問題；自從爸爸中風以後，家裡就沒有人賺錢了，而且以後還要支付龐大的醫療費用，全部都只能靠媽媽。但是，媽媽有錢嗎？

敏秀拿著老師發下的繳費通知單，坐著書桌前發呆許久。

她想乾脆直接向老師說不要訂營養午餐好了。可是這麼一來又顯得不合群，而且如果大家知道她沒錢吃營養午餐，也許會在背後取笑她……

在她這種年紀，特別在意同儕的想法，不想因為家裡沒錢和別人顯得不同。

要去哪裡找錢來繳呢？敏秀思來想去，頻頻轉動的眼珠子忽然看見擺在統舖角落的塑膠豬公……。對了，殺豬公吧！所謂天有不測風雲，存錢不就是為了應付這種不時之需嗎？

她把豬公拿過來，用力扳開投錢幣的隙縫，然後用手指頭認真的挖啊挖，再把豬公背部朝下翻轉過來，很快的十元硬幣馬上一個接一個叮叮咚咚掉下來。

多美妙的聲音啊！其實豬公裡的錢大部分都是爸爸投下的，他常把口袋裡的零用錢存進去，還開玩笑說這是姊妹倆以後的嫁妝，沒想到現在竟然派上用場。

把豬公裡的錢全部挖空，敏秀開始數著一個個銅板。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五個……」

她把十個硬幣堆成一個小圓柱，一柱剛好是一百元。敏秀算一下總共有九柱又多出六個銅板。換句話說，豬公裡存款只有九百六十元，連一千元都不到。她一連數過好幾次，希望是自己算錯，幻想可以湊成整數。

「唉……」

事與願違。敏秀最後還是失望的嘆氣，無力的盯著那些硬幣。一想到這些錢和要交的兩千五百元還差得遠，不禁氣餒的趴到桌上。

過一會兒，阿紅拿著洗好晾乾的衣服走進來，一臉疲憊的把成堆衣服放到統舖上整理。

「敏秀，快過來幫忙摺衣服……」

「噢，來了……」敏秀沒勁的走過去。

「你想睡覺嗎？怎麼趴在那裡……」阿紅溫柔的問。

「沒有……」敏秀搖搖頭，臉上不見笑容。

「還是生病了？」

「不是。」

「如果有煩惱，一定要告訴媽媽，不要自己一個人難過哦！」

敏秀感覺媽媽還是很關心她，絕對不可能發生阿嬤擔心的事情。但還是問一問比較放心。

「媽媽，你會不會有一天忽然離開我們？」

「我怎麼會離開你們呢？」

「因為爸爸中風不能賺錢了，我怕有一天你會不要我和妹妹，一個人離家出走……」

「你不要亂想，你們這麼可愛，媽媽怎麼可能不要你們！而且你們是媽媽生的小孩，是媽媽的寶貝啊！過來，讓媽媽抱一下。」

阿紅放下手裡的衣服，把她抱個滿懷，希望透過擁抱的力量給女兒多一點安全感。

「爸爸現在不能工作，以後誰要賺錢養家？」敏秀仰頭問，臉上寫著早熟的煩惱。

「這個你不用擔心，媽媽已經開始在找工作，還拜託朋友幫忙介紹……」阿紅微笑，像小時候那樣摸著女兒的頭髮安撫。

有媽媽的擁抱和安慰，敏秀心裡的壓力彷彿被溫暖的春風吹散，煩惱一掃而空。只剩下那一張沒錢繳交的通知單……

這時，阿紅也看到書桌上堆疊的十元硬幣，和那隻被殺的塑膠豬公。

「咦，你怎麼把豬公殺了？」

「因為我要交營養午餐費和班費，但是還不夠錢……」

「要多少錢？」

「班費五百，營養午餐費要兩千，加起來要兩千五百塊錢。可是豬公裡只有九百六十元，還差一千五百四十塊……」敏秀兩眼泛愁的望著媽媽。

「沒關係，媽媽有錢……」

看見媽媽從口袋裡拿出小錢包時，敏秀充滿希望……，再看到她只抽出一張五百元，然後又從一堆一元、五元和十元的零錢中，數了四枚十元銅板給她，希望就像漏氣的黃色小鴨讓人好惆悵。

「還是不夠錢啊！」

「你問老師，不夠的一千元，等媽媽找到工作以後再給，看可不可以？」

「嗯……」敏秀勉為其難的接下後，說：「媽媽，那你要快點找到工作哦！」

「好，錢的事你不用擔心。」

或許在外人聽來，越南籍媽媽的口音不太容易聽懂，但聽在敏秀耳裡，卻具有另一種無形的力量，讓她有勇氣能在明天向老師轉達家中的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