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督的奧秘》是美國方濟會士理查·羅爾神父 (Richard Rohr, OFM) 所寫的 “The Universal Christ” 一書的中文譯本書名，由周明芹先生翻譯，胡國楨神父審訂，啟示出版社在2023年12月出版。原書在2019年由 Convergent Books 出版。

“incarnation” 這個字

在羅爾神父的這本《基督的奧秘》書裡，”incarnation” 這個字出現了80多次，是瞭解這本書很關鍵的一個字。在中文譯本裡，這個字絕大部分被翻譯成「天主子降生」。譯者先生或許有他自己的理由，可是我覺得如果要更深入地瞭解羅爾神父的思想，不要把全部的“incarnation” 這個字翻譯成「天主子降生」更好。

學習過英文的人大概都知道，有些英文名詞可以被當作「普通名詞」使用，也可以是「專有名詞」。”incarnation” 就是一個這樣的名詞。所有的基督徒都很熟悉它專有名詞的用法，那就是兩千年前「天主子耶穌降生成人」；那麼當普通名詞的時候，它的意思是什麼呢？羅爾神父自己就給了一個：”the general term for any enfleshment of spirit”。在原文中的上下文是：

“This self disclosure of whomever you call God into physical creation was the first incarnation (the general term for any enfleshment of spirit), long before the personal, second incarnation that Christians believe happened with Jesus.”

這段話的中文翻譯出現在中譯本第49頁到第50頁：

「從你所稱的天主到有形萬物的這種自我揭露，就是天主子（即神子，亦為道、聖言）的第一次降生(incarnation，或譯「道成血肉」），遠早於基督徒相信發生在耶穌身上、天主子的第二次降生。」

譯文中把 “first incarnation” 翻譯成「天主子的第一次降生」，又在「天主子」後面加了註釋放在括弧內：「（即神子，亦為道、聖言）」，「降生」後面也加了一個註釋，同樣放在括弧內：「（incarnation，或譯「道成血肉」）」。

可是羅爾神父在原文括弧裡給 “incarnation” 這個字當普通名詞的解釋卻沒有翻譯出來。神父說的 “enfleshment of spirit” 可以翻譯成「精神體取了物質體」，或是「精神物質合體」。在讀《基督的奧秘》這本書的時候，我們無妨把它理解成「神的臨在於宇宙中」，或是更簡約些，「神的臨在」。

【我在這裡有一個「抗議」，那就是中文譯本裡的括弧（），有時候是原書裡的括弧（），有時候是譯者自己加上去的註釋括弧。中文讀者無從知道哪一個是羅爾神父的註釋，哪一個是譯者自己加上去的註釋。是中譯本編輯者的疏忽？】

《基督的奧秘》這本書有一個很重要的觀念，那就是：「基督」這個字指的不只是三一神的第二位「子耶穌」，更是「宇宙性的基督」。「基督」這個字是「臨在於宇宙萬物當中的那個『神』」的代號。

在本書的〈前言〉裡，羅爾神父希望我們對「基督」有更寬廣的理解。神父認為神的第一次臨在於宇宙中是祂創造天地的時候，耶穌的誕生於白冷城算是神的第二次來到世界上。因此「基督」不只是「耶穌基督」的基督，不只是復活以後的耶穌，祂是「神臨在於宇宙」的「代號」，它是超越位格、超越性別的臨在。不再受限於傳統三一神的構架。

如果我們把所有的 “incarnation” 都翻譯成「天主子的降生」，那不等於又把寬廣宇宙間臨在的神，重新塞回到男性三一神的窄瓶裡去了嗎？

讓我在《基督的奧秘》的〈第十章〉與〈附錄一〉中舉幾個例子說明一下。

在中文譯本，第十章的章題是「天主女性特質的顯現」，讀這個中文翻譯，大家大概不會想到原文裡的章題是 “The Feminine Incarnation” 吧？這章談的是「神」以及「神臨在於宇宙」的女性面，所以中文章題的翻譯不算完全錯，但是卻完全忽略了 “incarnation” 這個字的含意。我認為如果章題翻譯成「女性面的神的臨在」或「神臨在的女性面」更能表達羅爾神父的意思。

在這一章裡談到「神的臨在」的女性面，可是譯者都把它翻譯成「天主『子』降生」，又是「子」，又是「女性」？全章裡這樣的例子不勝枚舉。希望大家不會混淆就好。

在中譯本第169頁有這麼一段：

「第一次天主子降生（創世工程）象徵了聖言顯現在索菲亞、這位美麗、女性化、多彩而優雅的瑪利亞身上。」

原文是：”The first incarnation (creation) is symbolized by Sophia-Incarnate, a beautiful, feminine, multicolored, graceful Mary.”

這句話並不是說「聖言顯現在瑪利亞身上」。我認為更好的翻譯是：「象徵著第一次神臨在於宇宙的是索菲亞式的臨在，亦即美麗、女性、多元而又優雅的瑪利亞。」

【索菲亞是舊約中女性化天主的名稱，是智慧與創造力的象徵，索菲亞式的臨在意味著神的創造工程中的女性面（愛心、智慧與創新等等）。瑪利亞在天主的第二次臨在中扮演了極重要的角色，因她對來訪天使所回答的「是」（路加福音一27-38），神性與人性得以在她的胎中結合。 羅爾神父在這裡用瑪利亞象徵了神臨在世界上的女性面，不管是第一次或第二次的臨在。另外，英文字 multicolored 指的是多元族裔與文化。如果是「多彩」的話，英文字是 colorful。】

接下來讓我們看看〈附錄一〉。〈附錄一〉談的是四種世界觀，其中的第四種世界觀是 “incarnational worldview” ，中譯本翻譯成「天主子降生型世界觀」。

羅爾神父這麼描述這個世界觀：“In contrast to these three is the incarnational worldview, in which matter and Spirit are understood to have never been separate."

在第294頁的中文翻譯是：「與上述三類世界觀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天主子降生型（道成肉身式）的世界觀，在這種世界觀中，物質和靈性被理解為從未分離過。」

【這個括弧裡的註釋「（道成肉身式）」是譯者自己加上的，不在羅爾神父的原文裡頭。】

我們看得出來，這個第四種世界觀跟「天主子降生」沒有太大的關係，反而是跟「物質與靈性合體」，或是「神臨在於宇宙萬物」中更有關係。在這裡， “incarnational” 是由普通名詞的  “incarnation” 轉變過來，不是專有名詞的 “incarnation” 。我個人的建議是當你讀〈附錄一〉的時候，如果把「天主子降生」都改成「宇宙萬物都有神的臨在」，我相信你會得到更多的領悟。

翻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批評歸批評，我們還是感謝譯者的努力，讓這本好書能夠有中譯本的出現來造福中文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