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11月16日星期四

三叔帶我從斗南搭平快車，坐了一整晚，隔天早晨到了萬華站下車。三叔帶我吃完早餐，坐上一輛人力三輪車，到中和找小叔！

美源針織廠在新店溪旁，是一家生產毛衣的外銷工廠。小叔看到我們來，一面高興，一面不高興。高興的是三叔來找他，兄弟相會；不高興的是，我不聽話，不就學。三叔勸小叔，阿美(台語：阿水，是父親小時候的徧名。)，已經決定不讀書，就給他機會，學一技之長，我們做長輩的，理應盡量幫晚輩才是。小叔聽三叔的勸，總算願意把我留下。三叔任務完成，我和小叔送三叔回鄉下。

小叔告訴我，以你現在的年紀和身高，工廠是不會要你的。小叔先安排我到他朋友的一家小型代工廠，專門替客戶裝訂木箱外銷，讓我做零工，在台北市長安街安東路鐵路旁，工人有十幾個，但是，老闆和老闆娘做人很刻薄，每次用餐時，飯菜固定分配，不能多吃，想多吃，是不可能的，當時，工作時間很長，從早上七點半到中午十二點，再從下午一點下午六點半，晚上加班，由七點半到十點半，加班沒有點心吃，工作量很多，發育時期的我，飯吃不飽，裝訂箱很趕，時常手被鐵鎚釘到，瘀青，流血，破皮，很痛！還被老闆罵笨手笨腳，工作效率差，小小的心靈，受創很深，試想：可能是小叔在考驗我的耐心和決心！因為他明知道他的朋友是很寒酸的人，將我安排在這裡，一定是考驗，所以，我不氣餒、不灰心，每天更加認真工作，學習適應工作環境。

晚上，加完班，同事師傅都在巷口麵攤吃陽春麵和麻醬麵，我沒有錢，吃不起，又餓，只有喝白開水充飢，心想：如果有一碗陽春麵可以吃，不知有多好！師傅同事提議星期日休假，去當時台北市唯一的一家百貨公司，在中華路中華商場對面：第一百貨公司，大家要去逛，順道想戲弄我，跟我說：如果，當天，你敢穿內褲逛百貨公司，就請你吃一碗陽春麵！我毫不考慮的答應他們，就是為了吃一碗陽春麵！現在想起那椿事，真是感覺很糗、害羞！

過了三個月，小叔來看我，對我說：雖然你在這種環境之下能克服，而且不退縮，想必你心已經很堅決。於是，小叔答應我，回他服務的工廠，當時，我心裡好高興，知道自己已經通過考驗了。

回到工廠，小叔帶我進辦公室問人事室蕭主任報名，他是竹山人，看到我，說我年紀太小、又矮，不錄用，後來經過小叔和主任溝通，出面向人事主任保證說：我姪子一定不會輸給一般工人。在小叔的保證下，蕭人事主任才答應試用我，安排吃、住。

第一天上班，人矮，連機器都摸不到，人家踏一塊板，我要踏二塊木板，才能摸到機器，在經過這麼多的磨練，我的心已經很堅定、上進、專心學習技術，有時小叔會跑來教我技術，因為小叔是樣本組，跟我不同組，教我技術時很嚴格，一次教不會，就會用手扭我的大腿，有時被他扭到黑青，因為壓力大，在期限內，如果學不會技術，會被淘汰出廠，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很快，不到二個星期，我就從生手升到熟手，開始領貨做，是計件的，日夜輪班；有一次，上夜班，很睏，躲在衣堆裡面睡覺，被師傅看到，被他訓了一頓，下次不可以再犯。

因為工廠教你技術，要損失一些設備，工人每個月的工資要回扣工廠，但是，工廠有一個制度，生手升上熟手，從七折、七折半、八折、八折半、九折最高，也就是：每賺一百元，公司七折回扣，算三十元。第一個月領工資，從第一名開始唱名：細漢(台語)！因為我人矮，年紀小，在工廠大家都叫我細漢！聽到細漢二個字，我是在做夢嗎？結果不是，我領第一名的工資三千多塊，在那個時代，可以做四套西裝；我好高興，替自己和小叔爭氣，我把領到的工資，全數交給小叔，以便寄回老家，貼補家用，小叔從現金袋拿三十元給我當零用金，鼓勵我再接再厲，就這樣，往後的半年，每個月的第一名，都由我包辦！

後來小叔被公司重用，調到總公司，職位是樣本組組長，應付客戶的樣本及成本估價的工作，工廠看到我年紀雖小，但能力強，可以栽培，也把我調到總公司和小叔一起做樣本，學習製圖的工作，總公司的地址在台北市中山北路二段撫順街一巷五號，對面是當時很出名的電氣用品：大同公司，旁邊是美軍俱樂部，當時，正值美國幫越南打北越，老美先把軍人送來台灣渡假五天，給每一個人零用金二萬元，在當時而言，是天文數字，五天花完後，再到越南打仗......！

▲本篇文章，是接續【專訪】父親十四歲．出社會一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