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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陌生人(下)
2012/03/05 10:44:11瀏覽596|回應0|推薦25

 

 

 

 

 

 

 

 

 

 

也許是因為再癡狂的迷戀,也終會有消退的一天。

她仍舊無法確定婚姻的結束,究竟是因為她的放心和放手,抑或是感情早已歸於平淡。

盯著他腳上那一雙球鞋,她的嘴角不禁浮上一抹淒楚的笑容。

婚前,他在布商公司努力工作了數年,打算在婚後具備熟絡市場、廠商,擁有運籌帷幄的能力時自行創業。熬了幾年,狀況比較穩定,才敢在她32歲時生下紫玲;她甚至堅持雞蛋不應放在同一個籃子裡,給他完全自由的營運空間。

而她則是繼續在自己原有的公司,一路紮實攀升到主管的職務,為的是有一份固定的好收入,能隨時權充後備支援。

那個女人不是第一個介入他們婚姻的第三者,她的放手在某種程度上,同等於讓他多了可以使壞的便利性。

謊言接二連三的揭露,即使她想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卻再也不能瞞騙自己的心,縱然她仍想寬宥他屢次不忠,他依舊等不及的要為這段婚姻畫下句點。

情淡愛弛無疑是婚姻最悲哀的結果,除了忍痛接受,她僅剩的自尊也禁不起一次又一次的自我療傷。

每每想起那個雨夜的伎倆,他肯定也施展在其他女人身上,她會哀悼自己美麗浪漫的幻想,寧可相信當時的他是真心真意的愛著她。

「你到底要說什麼?」再一次,她用冷酷的語氣追問。

他焦慮的望向紫玲手中那一盤焗烤馬鈴薯和炸魚片,又望向她,眼神分明是向她求援。

她故作閒散的說:「紫玲,媽媽好想吃冰淇淋,妳可不可以幫我挖幾球巧克力和花生口味的冰淇淋?」

紫玲嘟著小嘴,「那我也可以吃嗎?」

「好,也替妳自己挖幾球。」她允諾。

紫玲的小腳才剛舉步,她立即神色疾厲的對他說:「你最好趕快說,不然沒機會了。」

他嚥了口唾沫,清清喉嚨,「我……是這樣的,過年前我去做健康檢查,篩檢出異常的狀況。差不多十天前,再仔細做了不同的檢驗和電腦斷層,證實了第二期的舌癌,我和醫生已經排定手術切除的日期,之後還要進行電療和化療……

她全身的血液瞬間凍結,無法吐出任何一句話。

「妳不要擔心,我只想先交代一下,好讓妳和紫玲有心理準備。爸媽那裡我不敢提,希望妳幫我保密,我已經讓他們操太多心了,然後……」他侷促不安的喝了一口水,「我不知道做完化療療程之後,是否會完全復原,但是先準備好總比事後再……

難怪,難怪他這次用餐吃的這麼少,細嚼慢嚥的樣子不同於以往;難怪他想多聽聽紫玲說學校的事,也難怪要跟她訴說毫不相干的事……

鼻尖一酸,她忍住即將奪眶的淚水。

不知道老天為什麼要開這麼大的玩笑?她從來不曾希望上天以這樣的方式來懲罰他對婚姻和感情的背叛;再怎麼說,用生命健康來交換醒悟,這代價都太過慘重了。

她摀住嘴唇,強忍著。

「妳不要這樣,」他嘆口氣,「我只能跟妳商量,我不是要妳傷心難過,我覺得可以信任妳,我是說……妳知道的。」

不知為何,這樣的話若在過去,只會顯得諷刺不堪;而在這時節,卻憑添心酸。

淚終於無法抑遏的流在她的頰上。

抿了抿唇,他唇角微彎的淺笑,輕聲的問:「妳的淚為誰而流?」

天啊!同樣的一句話,在那個雨夜的街角,在她點頭、流下幾滴淚的同時,他也這麼問過她,有些輕佻的自信與霸氣,又夾雜著些許的心疼和憐惜。

她的情緒完全崩潰,他伸出手緊握住她掩面顫抖的手掌。

「別這樣,以後……紫玲和我爸媽就要麻煩妳了。」他的笑容慘淡,「我知道妳夠堅強,我能託付的也只有妳。將來公司的營運、孩子的教育,還有爸媽的照護,我不能把責任都丟給永誠,也不能倚靠……她。」

「好在,我的保險受益人還沒有更改名字,有一部份可能會申請出來作治療,我在國泰還有其他壽險,至少將來讓妳和紫玲有些保障,公司的盈餘雖然不多,但還能給爸媽養老。」他已經忙不迭地交代財產的使用和分配。

她反握住他的手,淚漣漣的阻止他,「好了,你先不要說這些,治療的結果如何還不知道,你又何必先急著跟我說規劃,難道你就不能好好的跟我討論一下醫生是怎麼說的嗎?」

「妳知道我的個性,我寧願把一切都先交代好,我才會安心,更何況……」他自我解嘲的答:「是我的命吧,若是老天有意懲罰我,絕不會讓我在辜負妳之後,就能輕輕鬆鬆的逃過這一劫。」

「你什麼時候這麼宿命論了?」說到這裡,她的聲音又哽咽起來。

「說實話,當我從醫生那裡證實檢查結果的那一刻,我立刻發現一切都錯了,如果,如果我不是這麼的……」他眉頭一皺,隨即靜默著。

「那……她怎麼說?我是說她準備離開你?是這樣嗎?」她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他垂下眼簾,喝了一口水以掩飾心虛,「我根本沒有告訴她!人性是最禁不起考驗的,不是嗎?今天說愛你,也許哪一天錢給的不夠,衣服和珠寶買的不夠,她就會發現她根本不愛我,我犯得著用自己的病去測試她的愛堅不堅固嗎?」

簡直令人無法相信,他的臉上漾著冷靜和理性,剖析著這段讓他義無反顧要毀壞婚約的愛情,男人的腦袋裡到底裝著什麼?

到底是罹病讓人看淡一切?還是心灰意冷的為人生的情愛做下最後的註解?

最後的”……這幾個字,讓她胸口不自禁的劇烈狂跳著。

「那,你憑什麼認為我對你的愛夠堅固?」她抽抽答答的吸著鼻水,分不清心裡究竟是酸澀還是怨懟。

「君慧,我不需要考驗妳,其實在心裡我是希望妳同情我的。」他說的坦誠卻又悽涼。

有這麼一刻,她很想狠狠的揮出一記拳頭,揍向他那張即使已歷經風霜,卻魅力猶存的臉。「你真是個王八蛋,一點都沒錯!你從來都不問我的感覺如何,你說要怎麼樣就怎麼樣,我……

他露出無奈的歉疚,她住了口,是啊!再埋怨他這些又有何益?倘若她的放心沒惡化成縱容,如果她沒有委曲求全的配合,他和她的戲或許不至於演成如此。

「媽,妳怎麼在哭?」紫玲捧著兩碗色彩繽紛的冰淇淋回座,驚詫的緊盯著她的臉龐,「媽,妳怎麼了?是不是爸爸又說了讓妳傷心的事?」

紫玲頗不認同的向他一瞥。

他和她相顧無言,這種時刻再多解釋什麼都是徒然。

既熟悉又陌生的關係,難道真是老天冥冥為欲斷未斷的紅線,重新繫上了一個結?

只是這個結繫得多麼地慟,哭與笑都已無法完整詮釋。

他重新握住她的手,「我請求媽媽幫忙照顧我,只要分一點點照顧妳的時間給我就好了。」他專注的凝望著她,「君慧,妳願意嗎?」

許多片段在她腦中飛逝,雨夜的吻,離婚協議書上顫抖的字跡,他摟著她看星星的轉瞬間,一枚戒指套上她的手指;還有勾著螢光綠線條的球鞋。

也許,人生不能再有其他的遺憾了。

她,再一次,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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