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言的溝通是了不起的文明進程，口水如何擊退拳頭？是甜言蜜語壓後、或熱烈親吻搶先？面紅耳赤遙遙領先象形指事，卿卿我我遠遠早過會意假借，爾虞我詐當較形聲轉注的歷史更悠久，究竟，「始祖的語言」從何濫觴？本篇的標題，為始祖語言的創世，提供了一道關鍵的線索。從時間上估算，距現今負五十萬年，而所發生的地點呢，恰好在山頂洞口之外。

這一天清晨，原始壯丁小Ｋ結束夜釣，扛一籮筐魚貨刻意路經山頂洞口，東探西望一不小心，大腳蹼踩進一垞狗Ｓ，小Ｋ的立馬氣極敗壞的模樣，被居家山洞的原始淑媛Ｂ瞧個正著，她登時笑彎了腰，小Ｋ自口中冒吐「Ｓ！Ｓ！」的音效，肺腑又由衷。天知道，英文的國駡於焉被發明。

原始淑媛Ｂ，她常發響：「嗶咩哈咡噗，Ｂｅｙｏｎｄ－ｈｅｌｐ。」招牌音聲發自其櫻桃小口，可她喉甜嗓蜜，音奇而不噪，聲圓反不膩。她幫爹娘在河邊搗衣和生火烘餅之餘，觀察水文動植星座，特愛抄起燒半黑的碳柴逕往洞壁上塗鴉，勾勒得出馬鹿、花草、龜鶴、飛碟等。誰曉得，臉書竟如此發跡。

原始壯丁小Ｋ，猴友喚他：「啃賽喫：Ｋｉｎｇ－ｓｉｚｅｄ。」大肚無所不吞，大頭思辯權謀，大猴目遛來遛去，大手做事倒俐落，眾猴之事他能推儘拖，十件事中祗挑三揀兩，摸魚狩獵熟稔，交易買賣順暢。每當眾猴騒躁大跳求偶舞的時地，單單小Ｋ不屑加入搔首弄姿。

「Ｓ啥啦，嘰哩咕嚕。」Ｂ嘻嘩糗道，講之不齊說之不全，意指小Ｋ你總是魂不守舍，成天想入非非，莫名其妙踩進那令掩鼻的物事，先生要好自為之。

「嘻哈嚧嗦，Ｓ嘿哦，咱們午飯要吃什麼？」小Ｋ語無倫次，但眼前這隻淑媛可愛迷猴，使懊惱立消，下一句卻啞口詞窮，下一步已捉襟見肘，此乃「當莎莉遇到哈利」同款的窘況萬古常新。

「Ｓ哩咧，咕噥叱嗟。」Ｂ咭吱咯吱，看要趕去牆角速記，急就章她的最新的四格漫畫，得傳神地繪出那香噴噴的東東，並詳載小Ｋ氣噗噗的獃貌，以及她完整目擊的趣味。

「啁啾呱嚒，小姐莫走，妳午飯想吃什麼？」小Ｋ唧啦喳啦，慌張提起滿滿的魚簍現寶，Ｂ以為Ｋ的原意是賣魚，立即喚來媛媽處理。媛媽捏著鼻樑檢查魚貨，手指比向邊旁獲罪的小黃狗，好像建議以香肉易魚肉。

「哎呀叱吒，你們午飯想吃什麼？」小Ｋ嘟囔，乍現忙亂，連連望向指向笑向靠向那淑媛Ｂ，這一番的唐突可讓那媛媽發了急，動了小氣，「嘔嘸呢喃，今天這裡不開飯、不賣酒。」媛媽嗆喇吟嘯，明告咱家的淑媛Ｂ絕對非賣品，媛媽的手語更加重顯明：「你若去將三川五湖的魚全給打上來，我們或可開始談談。」小Ｋ祇得捏捏鼻子抹抹腳底板走猴，凡事要再從長計議。誰能預見，我愛紅娘，否則搶婚的計較，都打從這裡締造。

等支走了小Ｋ，媛媽施出腹語術，兼加哩哩啦啦，快快問道：「女兒啊，那隻猴廝糾纏頻仍，那小夥子是幹什麼吃的來著？」一副為娘的機敏銳不可當。

淑媛Ｂ説：「他叫Ｋｉｎｇ－ｓｉｚｅｄ，這猴Ｋ窮逗偶開心，老來這端看畫。算不上老實，不太安於室，已經不年青，不是最勇敢，老大未必佳。」Ｂ的神色看似愁㒹參半。

「這個不妙。他讓妳發笑嗎？」媛媽問道，輕扯了淑媛Ｂ的耳垂兩下。「正事沒有幾件，搞笑倒很給力，笑口常開愛鬧。」淑媛Ｂ説，快活如小神仙得意。

「這個要糟。他好東西有讓妳先吃？」媛媽詢道，輕敲淑媛Ｂ的腦袋瓜兒。「每次都有讓先啦，東西多到吃不完。」淑媛Ｂ説，不小的信心油然生起。

「這個可憐。他讀妳塗鴉的牆垣？」媛媽再道，輕揑淑媛Ｂ的上臂。「有喔，朝看夕看，心不在焉。」淑媛Ｂ回説，當想到此幕，忍不住喀嗤笑出。

「這個沒藥救了，Ｂｅｙｏｎｄ－ｈｅｌｐ。」媛媽嘆道，收回翻了的白眼，搖頭憐恤，輕撫淑媛Ｂ的秀髮。「雌猴瘋，雄猴呆，雄猴的呆笨使雌猴瘋狂。」媛媽呵嘆再三，深知無可救藥，此事自古難全。

另一天，部落的公猴群去圍獵史前的冰河象，小Ｋ向不爭先但必恐後，因為前頭或會遭遇巨象猛衝，後方更常被虎豹偷襲，一行猴擕矛提棍浩浩盪盪，欵，小Ｋ怎老被鄰排小趙小錢踩到痛腳，嘠，後邊的老孫老李的矛頭棍尖常往小Ｋ的身上招呼，橫豎群猴每番圍事出勤，就有數不清的磨擦碰觸和推擠踐踏。「喵的，喵的！」小Ｋ不禁出聲詛咒，有如大腦神經的直捷反射。眾伙兒聽到皆心有戚戚，也加倍地跟叫「喵的，喵的！」，愈詛咒，愈發奮聲帶勁。

那一回，不只長毛象沒捕著，還反遭象群逆襲攆趕，眾猴邊逃奔，邊唉叫：「喵的，喵的！」長毛象怎麼學會黃鼠狼的機靈，而猴群的行為確實很肖蟑螂。猴群就近搜採食材裹饑，摘取了巴豆和黃蓮一堆，大快朵頤之際，惟獨小Ｋ寧挨餓不吃，因為他讀過並記得淑媛Ｂ畫在牆上的四格漫畫，「吞喫黃蓮者必皺眉苦臉，貪嚼巴豆你會下泄上吐。」果不其然，旋踵之間，衆猴儘急趕野戰廁所，耳聞「喵的，喵的！」哀怨之聲此起彼落。想當然耳，神農和本草綱目的著墨，泰半經由如是的體驗而成功登錄。

待眾猴歸返部落，「喵的，喵的！」竟然大大地流行了起來，怨天尤猴的情景本就多如牛毛，亳不講究的詛咒之音盡皆嘔唖嘈雜，相形「喵的，喵的！」宛若天音，不絕於耳，遂成統一的標準用語，不但說者有感，聽者頃刻會意。女族長們更聽之甚悅，便據為己用，發揚光大，將「喵」翻躍成了「媽」，於是小兒孩提哇哇叫「喵的，媽地！」究竟，喵的媽地，有助於母系社會的成型穩固。

一傳十，十傳百，「喵的，媽地！」的用法靈巧演變多端，譬如捅翻蜂窩，偷雞被逮，摸魚掛蛋，求偶摃龜，螃蟹夾到指頭，飛鳥之糞擊中大頭，分到的菓子太少，圈圍營火時你老被擠到最外側，放哨的抽韱屢中大夜班，嘴角都不禁吼洩「喵的，媽地！」，以渲洩情緒，短諷解嘲。尤適用於推托他猴和抱怨鬼神，較少的用途才是下詔罪己。

反正都是國瘁民罵，每個民族各領翹楚，法語的詛咒最是悅耳動聽，夾雜詩詞韻腳、富涵幽默創意。而中文版的發聲詛咒的執牛耳者，則以女生的表達至妙。結論是，猿猴從史前站起，在詛咒聲中作息，或說天使一直墮落至今，也因為語言的演進似乎中繼無力，還真的是「喵的，媽地！」，優秀的傳承從沒到位。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