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喳！』一團物體衝出燃燒的殘骸。

   『呃!?』

    那一團東西重重摔到地上，在地上打了幾滾後停了下來。寇爾特定神一看『！』是活的！

   『費歐德大哥！』

    寇爾特狂奔過去，其他人不敢置信的看著費歐德，孤兒院已完全夷為平地，衝進那種地方竟然還能活著出來，這個小孩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孩子們圍繞著奇蹟般的男孩，寇爾特抱起費歐德的上身，那人痛苦的呼吸著，寇爾特撥開費歐德眼前的碎髮。幾聲輕咳之後，費歐德緩緩睜開雙眼。

   『大哥…』

   『我沒事…咳咳…只是吸了太多煙…』

    費歐德扶著寇爾特的肩膀，使勁坐起身，手臂卻軟了下來，原本緊緊懷抱著的人滑落於地。

   『咳咳咳…』看著眼前的孩子，費歐德一陣狂咳。

   『大哥！』

    在費歐德面前的地上，席卡靜靜的躺臥，寶石般的眼睛緊閉著。身體還是溫熱的，但已經沒有了生命的氣息。費歐德推開寇爾特想扶起自己的手臂。

   『席…卡…』伏在席卡身側，費歐德顫抖喘息著，感覺隨時都會倒下。看著自己拼命所救出來的孩子。

    難道還是來不及？

   『…』寇爾特看著如此脆弱的費歐德，收回雙臂，靜靜的待在一旁。

    其他孩子們看著那三個男孩。

   『其實你根本就不需要救他。』

   『！』費歐德與寇爾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發聲的是一個唯唯諾諾的小女孩，躲在另一個孩子身後。

   『什麼…』

   『席卡…是魔鬼，就是他害孤兒院燒起來的，他會讓身邊的人都死光光！』

    女孩指著席卡，用另費歐德發怒的嘴臉指責那個男孩。

   『對對對！就是他！就是他燒掉孤兒院和害死姬露雅老師的！』

    一個肥胖的男孩搭話，臃腫的臉頰肉激烈的抖動。

   『他是殺戮之神！他是基拉爾斯！』

   『基拉爾斯活該死掉啦！天神處死基拉爾斯了！』

   『感謝上天，基拉爾斯死了！』

    一群瘋狂的孩子又唱又跳，起鬨著，慶祝殺戮之神的死亡。映照在火光之中，他們就像在血池旁狂歡的小惡魔。看在費歐德和寇爾特眼中實在是令人作噁。

    伴隨著惡魔的舞步，兩人遲遲沒有作聲。

   『怎麼會…這樣…？』

    寇爾特盯著尖叫的孩子們，一個年幼的孩子竟被冠上罪惡之名。看到相處多年的同伴死去，這是他們的反應。這世界怎麼已扭曲成這般德行，該是純真無邪的孩子竟充滿黑暗。

       他在心中怒罵。他倏地站起身，才不管丟不丟臉，現在他只想把這些扭曲的小鬼抓來痛扁一頓。也算是為可憐的席卡討回個公道。

   『我說你們…』話還沒說完，自己粗壯的手臂就被一隻冰冷的手扣住。

   『！』

   『寇爾特…讓我來吧…』

   『大…大哥…』

    費歐德緩緩站了起來，瀏海遮住了雙眼。依然是那麼優雅，但當他輕吐一口氣，卻讓在場之人感到如窒息般的壓迫。扣著寇爾特手臂的右手，就算隔著手套，也還是感受到一陣陣寒氣灌進身體。

    寇爾特他明瞭一切原委，席卡根本就算不了什麼。因為他知道：什麼是真正的神；什麼是神真正的力量；還有誰才是真正的神。

    費歐德放開了寇爾特的手臂，向那群小鬼踏出一步。

    惡魔們停止了夜晚的舞蹈。

   『你們…以為自己很了解嗎…』冷冽的風伴隨費歐德的聲線，在聲音主人身後呼嘯徘徊。

    寇爾特半跪在費歐德身後，被他的憤怒所震懾，呆在原地無法自已。

   『告訴你們…』右手附上了劍柄。

   『什麼才是真正的基拉爾斯。』

    待他語落，忽然間，四周飛砂走石，刮起費歐德殷紅的衣襬。漆黑的髮絲狂亂的舞動，瀏海下一對釉墨如夜色的雙眼泛出血紅的光暈。隱約可見，在他毫無生氣的薄唇後，巧細的舌尖如彼岸花般艷紅，不知已舔拭過多少死屍與血水。全身流淌出不同於死神的氣息。

    空氣暈染出了濃厚的血腥。

   『喂…喂！你…你想怎樣？』肥胖的男孩向後退了幾步，臉上盡寫滿了恐懼。指著逐漸逼近地費歐德，其他孩子幾乎躲藏到他之後，但有一些坐落於地，想跑卻無法動彈。

     費歐德跺著無聲無息地步子，臉上布滿陰影，只露出雙眼的兇光。當他經過那幾個動彈不得的孩子們時，周圍氣壓忽然動盪，下一個瞬間，孩子們緩緩倒下，生死不明，沒有外傷，但就是不動了。

   『不…不要過來！』

    看著那些孩子盡皆倒下，胖男孩與其他男孩女孩失去了理智，痛苦的慘叫。

   『不要！不要啊─』

   『是他把席卡鎖在房間裡的！要殺就殺他！』

   『不要─』

   『既然知道…為什麼不放他一條生路！』

    費歐德怒吼，抽出長劍往後一揮，一聲巨響，在他身後的地面迸裂成一條裂谷。

   『大哥！不要！』

   『我不殺人民，只殺惡魔！』橫持長劍，向那一群孩子揮去。

   『啊─』

   『唔…』一聲細微的呻吟。

   『！』

    像是觸電一般，費歐德橫在空中的劍突然疲軟，手中的劍竟只輕輕畫過空氣，訝異不已，不敢置信的眼神飄向後方，這半秒的遲疑，費歐德被衝過來的寇爾特攔腰抱住，陰冷的兵器離胖男孩的脖子僅僅數公分。

    長劍落下，插在胖男孩面前。

   『呃…嗚哇─』胖男孩放聲大哭。

   『拜託你清醒過來！大哥！』耳邊傳來寇爾特沙啞的喊叫。

   『席卡…！』

    僵直在寇爾特的雙臂中，完全沒有注意身後灼熱發抖的軀體。眼裡的紅光逐漸退去，原本緊繃的肌肉慢慢放鬆了下來，吃人般的氣流也平息，濃濃的血腥味悄悄淡化，消失不見了。除了胖男孩的哭聲，四下靜謐。費歐德突然驚醒，掙脫寇爾特粗魯地熊抱，奔向那該已死去的男孩。

   『喂！大哥！』

   『席卡！』

    來到席卡身邊，費歐德跪了下來，懷疑自己是否聽錯，只見席卡平穩的呼吸著，接著，左手食指抽動了一下。

   『費…歐德…普…雷…因…』

    他輕輕的張開了翠綠色的眼眸。

   『席卡…』

    此時，費歐德冰涼的小指忽然被一隻溫暖的小手握住。

   『媽媽…死了…』

    一滴滾燙的淚水滑過席卡沾滿煤灰的臉頰，沖出一條皓白的痕跡。

    坦納茲想上前，但被寇爾特攔住，寇爾特對他搖搖頭。

   『媽媽…死了…』小小男孩僅剩的眼睛徹底決堤，一注淚水汩汩奔下男孩的腮邊。

   『…』費歐德將手覆上席卡的小手，看著席卡。這是他唯一能安慰他的方法，殺戮者唯一能表現出的柔情。

   『我害孤兒院燒起來，我害大家差一點死掉…』席卡全身發抖，顫抖的哭腔卻一字一句刺進費歐德的心扉。

    因為自己，這孩子歷經燒殺擄掠，即使自己已失去名為『心』的東西，仍是為他感到悲涼。這是他所在意過，唯一撐過來的生命。然而因為自己，仍被罪惡地枷鎖狠狠套牢。

   『…』

    都是自己…害得這孩子…

   『不是你…是我。』

   『…什麼意思？』

   『一切都是我引起的，你沒做錯任何事。』

    說到這裡，費歐德用單手輕輕將席卡抱起來。摘下左臂上的徽章，朝向天空。

   『！』突然被抱起，席卡全身一顫。盯著費歐德白皙的頸項。

   『奉第十二代王的任命，從此時起，席卡‧普雷因正式成為第二師旅直屬副官。』

   『耶？』

   『我或許不能成為你的母親，』費歐德將徽章繫上席卡的手臂，溫柔地望進他的瞳眸。

   『但，你會是我無可替代的兄弟。』

    如黑絲絨的夜空，清冷幽靜，孤兒院的殘骸升起縷縷白煙，輕柔的消失在空中。索夫特公國的神輕擁著一個小小的孤兒，忽然，一小片冰涼觸上寇爾特的臉，接著兩片、三片，孩子們抬起頭，下雪了。銀白的雪花落向大地，是來滋潤沃土的吧。在雪中，一切變得和諧，最後一滴淚水滑下席卡的臉頰，落在一片雪上，落到貧脊的土地上。

   『……嗯。』席卡輕輕點了點頭，便在男孩的懷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