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墨客雲集的盧森堡公園(Jardin du Luxembourg)
巴黎是個浪漫引人入勝的都市,迷人的塞納河穿梭其間,巴黎街頭更是令人
沉醉,時而恬適雅靜,時而風情萬種。巴黎的生活步調就是一切隨性,每棟
建築、每個人都可盡情展現他們獨特的儷姿,像百花怒放般的萬紫千紅。巴
黎的景點很多,我卻對盧森堡公園情有獨鍾。
盧森堡公園就在塞納河的左岸,位於拉丁區西端,是大學生出入的地方;而
拉丁區本身也是巴黎市大學院校密度較高的一區。盧森堡公園也被稱為詩人
的公園,公園裡的「梅迪奇噴泉」雕塑是奧古斯特‧奧丹的作品,希臘悲劇
中的三個人物:獨眼巨人波利菲姆正試圖謀害奪走他戀人的牧羊人阿西斯,
而阿西斯全然不知地正擁吻著引起妒火的情人加拉苔。由白色大理石雕塑的
兩個戀人,讓時間之足停了下來,生與死在這四目對視中彷彿沒有距離
。詩人普雷維爾寫過:
噴泉之水唱出的歌,
早就比我說得更好,
我永遠不會忘記你,
也從來沒有忘記你。
拉丁區的索邦大學(巴黎第四大學)號稱是歐洲最早的大學,當時作學問的
人都以拉丁文為共通語言,連附近店家都學點拉丁文來迎合這些學者,該區
逐漸的形成學術氣息濃厚的區域,直至今日,許多出版業的總部、大學、研
究單位也多在此設有教室和行政部門。盧森堡公園因為靠近拉丁區,自然也
就跟文人脫離不了關係。
蓋西文〈一個美國人在巴黎〉的音樂聲響起,經典名片《妾似朝陽又照君》
在銀幕上亮起,一個憤怒的女人大叫:「你們都屬於『失落的一代』!」我
們就這樣回到了一九二零年代末期的花都巴黎。
一九二六年,海明威離開巴黎那一年,他將「失落的一代」,用在他的第一
篇長篇小說《旭日依舊東昇》(即經典電影《妾似朝陽又照君》原著)。「
失落的一代」指的是一群來自各國而居住在巴黎,好逸樂而無生活目標的年
輕人,這句話因為海明威的引用而大大出名。可是,海明威怎會認為自己無
生活目標,他所顯現出的「失落」氣質,應該說是因為不知道成功的希望什
麼時候會出現,所以浮現出的稍稍絕望感罷了。海明威在一九五O年代給朋
友的信上,如此寫道:「如果你夠幸運,在年輕時待過巴黎,那麼巴黎將永
遠跟著你,跟隨你天涯海角,一生一世。因為巴黎就是一席流動的盛筵。」
海明威的流動的盛筵(A Moveable Feast),就是記錄他一九二一年至一九
二七年間在巴黎的生活。這本書直到作者死後兩年,才與讀者見面。
海明威在寫這本書的時候,已年近六十,漸漸邁向生命的尾聲,他又一次走
在巴黎街頭,穿過時光,穿過風,穿過月色,整個人沉浸在回憶裡。年輕的
海明威在巴黎那個年頭剛開始寫作,總是處在飢餓狀態。他告訴家人說和別
人約好在外頭吃中飯,卻一個人跑到盧森堡公園閒晃兩個鐘頭,看塞尚的畫
看到飽了為止。他覺得空腹的時候,所有的油畫都會變得更加清晰醒目,更
加美不勝收。
海明威曾這樣寫道:13點,我離開了盧森堡公園。人來人往中,只有公園
長久的在那裡,慷慨地接待天下來客,為巴黎這繁忙都市平添一番空曠與平
和。我知道,沒了盧森把堡公園的巴黎人,將不再從容;而沒了盧森堡公園
的城,將不再是巴黎。
存在主義大師沙特,1905年6月21日,誕生於巴黎,嚐盡一個孤獨男孩的寂
寞童年。他是一個不受人喜愛的小孩,在盧森堡公園內晃盪終日,到處受人
排拒,找不到一個玩伴。沙特在1964年出版的《自傳》(LES MOTS, The
Words)中說,「我厭煩我的童年,以及存在於童年的一切。」表達出這種
被命運遺棄的傷痕。在失落的心情下,沙特回到家裡,將自己鎖在高高的閣
樓上,開始抄錄其他作家的長篇大作,在這個冗長枯燥的過程中,沙特潛藏
的寫作能力也受到無形的激發。
雨果在《悲慘世界》中,特別安排男女主角馬裏尤斯和珂塞特小姐在盧森堡
公園的小徑上一邊散步,一邊談情說愛;風景畫家華托經常來這裏寫生,捕
捉素材;浪漫主義詩人對這裏的樹木、花草、幽徑特別青睞,泰奧菲爾‧戈
蒂耶在這裏採集過浪漫詩句,
這裏還留有貝多芬與法國詩人波德萊的塑像,以及大畫家德拉克洛瓦德紀念
雕像,他也可曾在盧森堡公園的林蔭小道中凝思遐想,搜索靈感。盧梭決定
給詩人阿波裡內爾畫肖像時,他在信中寫道:「我要選盧森堡公園的一隅作
為背景,我們要創作一幅重要而又具有吸引力的作品。」
法國著名音樂家馬斯奈的故居就坐落在盧森堡公園的旁邊,從他的家裡可以
盡覽盧森堡園林的四季美景,各節秀色。馬斯奈七十歲時在這棟房子裡辭世
。
可見盧森堡公園的文藝氣息,早已混入園內空氣中濃得化不開。盧森堡公園
是醞釀大師的地方,所以我特別喜歡它。
最愛盧森堡公園裡那種悠閒散漫的氣氛,在巴黎時,常乘坐地鐵在第五區的
ODEON站下車到到公園裡來,隨便拿起一張散放地上的椅子,拖到喜歡的角
落坐上幾個小時。在夢幻般的公園裡,不妨小睡一下,也許可聽到大師們的
話語,好像痛飲那陳年的葡萄酒,不留下滿口的香醇也難。十九世紀法國浪
漫詩人奈瓦爾的兩首詩「盧森堡公園的小徑」以及「遐思」似在耳邊響起:
盧森堡公園的小徑
這少女她一閃而過
似鳥兒般鮮豔靈巧
手裡一朵花在閃爍
嘴裡哼著新的歌調
是世上唯一的女子
與我兩顆心相呼喚
走近我漆黑的夜裡
一瞥眼便把它照亮
不,--我的青春已逝--
別了,照亮我的兩道光芒
別了,芬芳、和諧、少女
幸福消逝---隱沒不見---
遐 思
有一首歌我願以所有羅西尼、
莫扎特、韋伯的作品換取,
這首非常古老、低沉、哀傷的歌曲
對我一人有著隱秘的魅力!
可是,每當我一聽到它的曲調,
我的心靈就年輕了兩百歲……
回到路易十三時代;我以為看到
翠綠山坡矗立,染黃它的是餘輝,
還看到一座石基磚砌的古堡,
窗戶都漆成了淡紅,
四周有大花園圍繞,
小河浸沒牆腳,流淌在花叢中;
有個貴婦在高高的窗前站立,
衣衫古樸,金髮黑眼,
我也許在前一世時
見過她……我記得起她的臉!
鄭克魯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