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非常炎熱﹐可達攝氏50度以上﹔  街道的樹種單調﹐ 顏色一片灰綠﹔ 半年少有花開﹐ 也聽不見鳥叫和蟬鳴﹔ 這些都是小事不值一提﹐ 居住沙漠世界﹐  真正讓人難忍的事都跟環境無關﹕

1﹐來到沙漠世界不可不知三句話﹐ 通稱”IBM” ﹕ 

Inshalla----阿拉的旨意。  

Bukrah----明天。   

Mafee Mushkeleh----沒問題。 

初來乍到的人很快就可體會﹐沒幾天一一得到驗證。 並且隨時隨地無時無刻不是如影隨形﹐ 這幾句話充斥在耳中。

當你問﹕ “ 明早10點會來裝電話嗎﹖”  “  Inshalla!  “   這指的是﹐ 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就可以。  通常很難得一切順利。 

 ”送修的電腦什麼時候能好呢﹖“  ”Bukrah.”   這是已經耽誤兩三天﹐ 忍無可忍跑去店裡當面催的時候﹐ 店家隨口敷衍你的話。 

”你到底會不會剪頭髮﹖“   “  Mafee Mushkeleh!”   一聽到這話﹐ 就有好理由可以開始擔心了。

耐心﹐在別處或許是美德﹐ 在沙漠則是必須!

2﹐本地許多司機來自同一地區﹐大家都是巴基斯坦同鄉﹐是辛苦工作的個體戶﹐ 每天待車上十幾小時﹐ 扣除掉車租和油錢﹐ 賺的錢都是自己的﹔ 費率還算低廉﹐ 只有台北市的一半不到。還有一類的計程車就屬於大公司體系﹐ 司機穿制服打領帶態度佳﹐  但是費率稍貴。 

一般計程車司機習性﹐諸如開得飛快﹐ 轉彎不踩剎車﹐ 拒載短程﹐ 強要小費等等﹐ 本地司機一應俱全﹐  很像三十年前的台北市﹔ 經歷過那種時期的人都可以理解﹐ 也可以忍受。  真正難忍的是----無法溝通。  首先﹐ 他們多半不通英文﹐即使能說兩句腔調也極重﹐還嫌你英文不好!   真正是可忍孰不可忍﹐我好歹美國住過幾年﹐ 也使用英文工作了二十多年﹐ 讓一個看起來土裡土氣的鄉巴佬批評﹕“你到底會不會說英文﹖”   真會把人氣炸!

何以致此呢﹖  其來有自﹗  因為﹐沙漠沒有地址﹔ 不只本地沒有﹐ 全阿拉伯地區都沒有。  沒有門牌﹐ 沒有號碼﹐沒有任何我們熟悉的所謂“地址” 。  要去任何地方﹐ 必須先描述地標﹐再指出相關位置﹐ 往往光是說明“到那裡”  這個單純概念﹐ 就要大費唇舌。 雪上加霜的是﹐市區擴張以後﹐ 幾乎所有的街道名都換過了一遍﹔  所以﹐ 一個初到的遊客﹐ 既買了地圖﹐ 也做了功課﹐ 以為萬事OK﹐ 上車告訴司機街道名稱﹐ 卻一點用也沒有。   常常﹐ 一條街有三個名字﹕  首先是舊名﹐ 多半以功能分﹐ 如五金街﹐ 國防路﹐ 機場道等等。  這是所有計程車司機熟知的路名﹐ 但在任何地圖上都找不到。  其次是新名﹐多用王族姓名﹐ 極難發音﹐ 大部份司機不是不知道﹐ 就是聽不懂你的讀法。  最後是數字名﹐簡單明白﹐ 卻沒有人知道。

想起小時候讀的----天方夜譚﹐阿里巴巴四十大盜﹔ 那可憐的強盜﹐ 不得不在門上畫一個叉做記號﹐ 否則﹐ 沒有地址教他如何找得著路回去呢﹖

3﹐不論到何處﹐ 不論辦何事﹐ 都要公司出具信函﹐ 叫做 “ 不反對證明 ” 。  辦居留簽証要公司信﹐ 申請電話要公司信﹐ 申請水電要公司信﹐ 甚至汽車過戶也要公司信﹔  買房子要公司信﹐ 考駕照也要公司信﹐ 申請飲酒執照更要公司信。  總之﹐ 到任何機關辦任何事﹐ 一定要把這份文件準備妥當﹐要不然就註定白跑一趟。 

歐美來的人對這份要求反應非常激烈﹐認為這些能干公司什麼事﹖  明明是我自己的私事﹐ 與公司有什麼相關﹖  為什麼要公司出具證明﹖ 好像我是附屬於公司之下﹐  失去我個人的主體性。  加上各個機構普遍效率低落﹐ 辦一件事跑好幾趟是常有的事﹐ 歐美人士頻出怨言。 

亞洲來的人就溫和多了﹐抱怨歸抱怨﹐ 不過也認可公司提供居留簽証的擔保﹐ 提供各項生活所需﹐ 即使稍微麻煩了一點﹐ 本地民情如此﹐ 照做就是了。

其實﹐這事的背後我認為有更深一層的理由。

由於希臘文明及基督教精神的影響﹐西方世界的人是以個體而存在﹔  獨自面對上帝﹐ 單獨面對世界﹐不依附任何團體﹐不附屬任何單位。  所以﹐ 失去個人的主體性﹐ 對西方人來說﹐ 是件非常嚴重的事。  而東方人呢﹐習慣了家族的存在﹐ 個人通常都是家族的一分子﹔  家族提供支援﹐ 個人回饋家族﹐這是習以為常的事。  即使有不滿﹐ 可以抱怨﹐ 但不大會對抗。

沙漠卻又是另一種不同法則。 沙漠生存的最小單位是部落﹔ 一切事務都以部落的利害做為出發點﹐一切事務也都以部落酋長的決定為依歸。  個人一離開部落﹐就失去了生存的理由和條件。  所以﹐部落變成了一種生活方式﹐  一切為了部落﹐ 一切也只有部落。

石油財富的開發﹐才是最近幾十年的事﹐ 因此﹐ 阿拉伯世界邁入現代文明也僅僅是最近的事﹐ 習慣上的行事還是部落的思維與法則。  公司就是員工的部落!   它提供一切需要﹐它照顧所有員工﹐ 它也要為所有員工的行為負責﹔  所以﹐ 員工從事任何活動﹐ 都需要得到公司的 “ 不反對 ” !      這是部落的邏輯﹐ 對它而言﹐ 這種做法再自然不過了。

現代成文法是以羅馬法為基礎發展出來的﹔ 羅馬是個城市經濟型態﹐ 與遊牧民族的生活方式大相逕庭﹐ 以其法則施諸部落體制﹐ 便是圓鑿方枘。  所以﹐本地公司信的運作還是會繼續盛行不衰﹐ 有時就是需要多跑幾趟﹐ 公司也必須多準備文件﹐  森林裡的樹也只好多砍幾棵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