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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09/13 15:24:12瀏覽1039|回應0|推薦7 | |
羅致強的二三事 羅致強在文章中說父親是基隆碼頭工人,不論晴雨,一肩一肩的把貨物扛上船或搬下船,一扛就是27年。 做了一輩子工人的他,並不是一開始就在基隆港當裝卸工,17歲的父親從大陳島到台灣的第一份工作,是造自己的家,造大陳新村。這個座落在花蓮的新村落,等於把海上的大陳島搬移到花蓮的陸岸,給大陳鄉親一個新的居所,就像一座重新建構在島嶼上的島嶼。
民國44年大陳島撤退,大陳民眾在基隆港登岸後沒多久,政府命令下來,把大陳民眾分散到全國各處,我們羅家被分派到花蓮安置,這是另一個大陳人來台灣前從來沒聽說過的地方。
那時候的工錢很便宜,幫忙建造大陳新村,工錢一天六塊新台幣,供吃供住,當然吃住的品質就不用過問了,就是搭個棚子隨便住,吃得也隨便。年方17歲的父親,一方面覺得幫自己的鄉人重建家園與有榮焉,可以讓失了島嶼和家的大陳人,趕快在新的土地上重新扎根、重新生活,因此工資便不便宜,也就不用太計較。另一方面,終究是有錢可賺。
這一份建造大陳新村的工作,父親做了幾個月,賺了一些錢,17歲的少年人脫不了玩性與想要向同儕炫耀的心情,父親把一半的錢拿去買一套卡其服和一雙球鞋。
「花起來很心疼,但穿起來很拉風!」父親說。
沒有土地可以依附、沒有家財事業可以承繼、小學就輟學沒有了不起的學歷、沒有特別的專業技術、也沒有什麼人脈關係的父親,用勞力掙營生,就變成最合邏輯的選擇。而造大陳新村,可以說是父親「工人人生」的開端,接下來,父親一輩子都在各式各樣販賣勞力的工作上討生活。
大陳新村蓋好後,父親找了一份鋪馬路澆柏油的工作,一天15塊錢,但這個工作並不穩定,做沒多久,就沒有工可做了。輾轉地打了一些零工,都不長久,賺不了什麼錢,父親相當惶惑茫然,他不怕苦,但必須賺錢、必須有工作,才能養活自己,才能有尊嚴地找到立足之地,沒有工作的人是沒有未來的。
好不容易,等到了協造銅門發電廠的工作。對當時18歲的父親,造發電廠的工作相對穩定了許多,提供了好一段時期的收入來源,當然,這工作也非常的辛苦。
父親一開始應徵水泥挑夫的工作,從銅門把水泥挑到奇萊。這個工作看起來報酬還不錯,挑
他們二個表兄弟從清晨四點多就出發,剛開始還得還算輕鬆,挑
拚了老命的挑,好不容易完成了工作,回到家晚上七、八點,天都黑了,還得摸黑回家。他們兩個表兄弟不甘心,又再挑了一次,發現真的挑不來,這才決定放棄。
「那實在不是我負荷得了的工作!」
接著父親換到打水泥的工作。工班一組四個人。
「一包水泥、二畚斗沙、四擔粗沙,倒水,攪拌!」那時可沒什麼預拌混凝土機,打水泥全靠人工,一遍一遍、一輪一輪的打,通常打個三遍,打好了,就有輸送帶把打好的水泥送到別處。父親等人再繼續打其他的水泥。打水泥的中間不能中斷,要打到好才行,所以有時候一打就24小時,不眠不休的打。打一次則休息好幾天。
在銅門發電廠打水泥的期間,雇方並沒有供伙食,吃的東西要自己打點,父親通常就是白飯,配辣椒,把辣椒烤一烤就咬著吃,加點梅干菜,就等於打發了一餐飯。但也是從那時候開始,不知道是不是辣椒吃多了,父親就有一點胃的毛病,四十年後,父親罹患胃癌,也許這是一個病因的開端。
打水泥打了一陣子,父親換到挖沙、洗沙的工作。但這個工作真是糟透了,不但辛苦,而且容易做白工。工班先到河裡挖沙、洗沙,再用流籠把挖洗好的沙運到山上。但麻煩是,溪況並不穩定,有時候大水一來,好不容易挖好、洗好的沙就會被沖走,遇到這種情形,一毛錢都領不到。父親做了一個多月,決定放棄。
接著,父親又爭取到銅門的道路保養班工作,一天工資22元,一個工班約十七、八個人,工作內容就是保養道路,銅門一帶的路易坍方,一旦發生土石崩坍掩埋路面,保養班就要出動,如果路上有雜草、亂石或其他雜物,保養班就要出動去清理。這個工作工資普通,但算是相對輕鬆,收入也穩定的工作,父親在這個工作上做了二、三個月。
這一段相對穩定的工作期,還是有結束的時候,父親又恢復了等小工頭通知,一天有工打、一天沒工打的日子。到木瓜溪太魯閣造運木小鐵路、到豐濱幫忙割草、協助開墾農地、花蓮港擴建……。大小工程,父親幾乎無役不與。
有一次颱風來,蘇花公路坍方,父親接到工頭的通知去清路,因為公路崩了,沒車可坐,只好用走的走進災區。大風大雨的去清土石,清了一個禮拜,清完就生病了。報酬是看清了多少土方來算,但那根本沒標準,雇方都亂算,到底清了多少,工頭說了算,他說得少,父親就收得少,根本也賺不了多少錢,還因為冒著風雨工作生了一場大病。
這種工人生活,辛苦、危險,父親說他都沒放在心上,反正,願打願挨,自己本來心裡就有數,拿命拚生活就是了。最嘔的是遇到苛扣的工頭,亂算報酬,但更慘的是,有時還會遇到工作做完,工頭跑路的情形,一毛錢也沒拿到。這才是這些用苦力掙生的艱苦人最難以忍受的。
但工人們也慢慢地想出對付不肖工頭的方式,會要求半個月就必須結算,不會等到工作全做完才算錢。
還有一次,工人們刻意作弄工頭,有個工頭有一只爛手錶,他規定工人們一天要工作八小時,吃飯半小時、休息半小時扣掉,按著他的手錶來計算大家的工時。年輕的工人們很頑皮,有一天早上去把工頭的手錶調快半小時,傍晚再調快半小時,結果那一天,大家就少做了一個小時,小小滿足有時被壞工頭欺負的復仇感。但其實那個工頭人還不錯,也知道那天大家在惡作劇,只是睜隻眼閉隻眼。
父親說做工是拿命拚生活,這句話可不是一句隨便的形容詞,很多工人,就是在這些負重的工作中不幸往生的。
中橫開路時,大陳村裡有個新婚年輕少婦,上山幫工人們燒飯,她在上山時,山腰剛好在炸山,土石流滾下來,當場就把少婦埋了,連屍體都找不到。什麼賠償都沒有,死了就死了!
父親有一個結拜兄弟,和父親一起去開山路幫忙運土方,四周都是懸崖峭壁,非常危險,結拜兄弟推車的推車不知為什麼失速向前滑衝,他連人帶車掉到山崖下摔死,死的時候才20歲,屍體找了回來,比起那個少婦,總算讓家人找著了大體,也是什麼賠償都沒有,死了就死了!
這一段在花蓮的工人生活,一直到父親接了兵單、準備入伍才告一段落,但這只是工人生涯的一個逗號,而不是句號。二年服役滿期後,沒有太多工作選擇的父親,還是得回到他唯一可做的工作:做工。以上對羅致強所講他父親的工作情形大致可了解他的身世背景,他好不容易掙到一個總統府副祕書長職位,今棄之如敝屣。想見他心裡對王金平疑似關說案必有很大矛盾和壓力。(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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