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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幻之詩
2014/07/05 11:34:50瀏覽302|回應0|推薦13

  據說,胡家榮的《光上黑山》是地獄之書,陰沉、鬼魅、斷裂;而何俊穆的《幻肢》是天堂之書,柔美、明亮、感性。如果說前者是一本擺明沒有讀者意識的詩集,充斥著對價值的質疑、是非的睥睨,以及惡搞童話故事裡的道德教訓;那麼後者具有一種早期的夏宇式抒情,簡短、耽溺、令人莞爾的對比,某些譬喻既精準又荒謬,彷如在草地上翻完跟斗後就掉進洞裡。

  我特別喜歡一些感官飽滿的描寫,諸如:「我胸口奔湧的氣泡風鈴般珠串耳語∕爆出水面易碎的泛音」、「葉脈伸展向心∕終於傳來雨輸送的聲音∕抬頭面對太陽∕但願做一隻舒服的泳蛙∕游向無人島∕為僅存的棕櫚漂移」,畫面歷歷,配樂動聽。但情感的處理,應為此書亮點,平實而不煽情,卻能點滴滲透,使人微微顫慄。如寫親情的〈娘〉,以詩集中少有的冷與靜,摹寫母者的形象:「擅長火,擅長等待,擅長按掉∕全部的電源開關,擅長彎腰∕擅長藥,擅長在線路彼端∕沉默地回應我回應的∕沉默。」關於親子間難解的溝通,舉重若輕。或是寫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戀慕心情:「我只是想成為異國商店裡你拿起來∕又放下的紀念品」、「試探你的呼吸,揣想內部∕彷彿銀河中有顆星星∕自顧自疼痛了起來」。讀者可以想像作者的愛與痛、凝視與寂寞。再如以下幾句:「一切都在等待濕度,而我等待溶化,∕你的頭髮是海,我是鹽巴」,意象鮮明,最後兩句很有夏宇「你是霧∕我是酒館」的味道。

  此書當然也有寬敞溫暖的愛情場景:「即使大水漫過小屋的肺葉∕仍有你我持續呼吸∕偶爾放晴的日子∕晾完被單,飲盡午茶∕我們相視擁抱,與祂並肩平躺∕進行永恆的日光浴」,日常的幸福流動,微光閃爍。然而悲劇自有美感深邃,總能猝然撞進心裡,感受靈魂震動、碎片紛紛的巨擊。是「大門已禁不起鎖了,我沿邊繞行∕階梯旁數百隔窗都是出口∕隨意歸來和離去∕欄杆褪著時間的舊皮∕爪痕且死且生的迴向手掌∕彷彿停留是痛苦的」,如果不再佇足,則天空是否依舊存在? 如果雨仍未降下,我能飛行到雲的彼端嗎? 詩人以另一首詩回答:「時間高明的縫合手術∕複製了每張破碎的臉∕一些愛,一些諾言∕昨日的痛苦和失約∕為我結實纍纍」一切都是徒勞的,耗損是人生的無可避免,天涯海角,四季更迭,「身體握在樹的掌心∕時間流經我們的管脈∕供應白露的溫度」。蒹葭蒼蒼,伊人何在? 唯有清冷與等待,不離不棄。

  作者以為:「詩是一切失去之物」,人世幻影晃晃,到底有甚麼是真實的呢? 而我私下以為,當詩寫出的當下,固然有某些情感是永遠不再了,但也攫取了瞬間的永恆,那是文字的靈光、記憶的殞落與銘刻……。

(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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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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