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止吳銘漢夫婦遭兇殺的案子不但全國矚目，同時也引起國際特赦組織的關注，蘇建和、莊林勳、跟劉秉郎三人更在國內成為家喻戶曉的新聞人物，如果說連這種萬眾矚目的案子都有可能被法官們亂判，那麼其它的中案、小案又怎麽會有老百姓期待地公平正義，水落石出？

這個案子前後一共審理了二十一年，三名被告從死刑定讞到無罪開釋，雖然審得勞師動眾，判決書跟卷證資料也堆積如山，但其實案子實在單純的連小學生都知道答案是什麼？然而為何一件單純無比的案子會審成複雜無比，為了瞭解本案的始末，我參加了更三審的旁聽，我從更三審的準備程序開始旁聽，一直聽到整個案子辯論終結。老實說，我對主審法官的耐心，陪席法官的專心，辯護律師們的用心，檢察官們的企圖心，被害家屬的傷心，被害代理人的不捨心，跟法醫研究所及刑事警察局那幾位鑑定人、證人的不憑良心，實在印象深刻。本案主審法官的表現堪稱難能可貴，在整個審判過程中，除了指揮程序之外，極少插話，打斷當事人的陳述，庭訊中更是幾乎不提問，純粹讓檢、辯雙方及當事人各自發揮，暢所欲言，這是一般法庭中幾乎沒有的現象（註 一），而辯護律師群的表現也讓人從心底佩服，其中尤以蘇友辰律師的細心與長期以來對案件付出的努力跟心血，更非一般律師堪可比擬。

這個案子當年雖然辦的驚天動地，但如今呈堂的物證卻只有24元栽贓的硬幣跟一把生鏽的菜刀，除此之外，其它的兇刀、血衣、血褲、血鞋、血掌印、血腳印、毛髮等……一概從缺，全部沒有。在這種情況下，難道還不足夠說明，這個案子根本就是一人所為的單純案件嗎？如今只因為辦案的警方人員推定「本案絕非一人所為」，而檢察官跟法官也相信警方的經驗豐富，判斷正確，於是在鑑識人員的配合下，把原本的一人所為變成了多人參與，於是各種千奇百怪的鑑定，推論紛紛出籠，把一件單純無比的兇殺案攪得天翻地覆。這其中的荒唐不僅讓人嘆為觀止，也令人難以置信。以下我就以被告的自白為經，法院的判決內容為緯，筆述一齣由辦案員警為編劇，法官為導演，警方鑑識人員為劇務，三個死刑犯為倒霉的演員的現代版司法荒唐記。

民國八十年三月二十四日，警方人員獲報汐止發生命案一起，當警方抵達現場時即開始緊密地蒐證工作，雖然死者兩人身中七十九刀，而命案現場又到處佈滿血跡，但是搜索再三卻所獲不多，除了一把沾了血跡的菜刀之外，只有一枚可辨識的指紋，其它血指紋、腳印等雖有不多，幾乎無採證的必要，而法醫驗屍的結果，女被害人下體「無故」，因此似乎也無強姦殺人的可能。

案子一拖半年，毫無進展，但半年後奇蹟出現，現場一枚可辨識的指紋查出是現役軍人王文孝所留，於是警方人員迅速前往王某服役的單位捉人，一問之下王某果然坦承犯案。

判決書上是這樣寫的：

          汐止分局員警即據此追查，於同日晚上11時電知海軍

          陸戰隊99師司令部軍事檢察官，報告其情，經該軍事

          檢察官於80年 8月14日訊問犯罪嫌疑人即同案共犯王

          文孝後，其坦承 1人犯案。

然而，警方人員研判，兩位死者共被砍殺79刀，因此應非一人所為，本案必有共犯，於是開始發覺共犯。

判決書繼續寫到：

          經羈押後，曾再於同日上

          午 9時許發文汐止分局警察帶往查證，同案共犯王文

          孝迭於80年 8月14日晚上11時30分許（見原審81年上

          重訴字第10號卷宗第 378頁筆錄）及翌日（15日）上

          午 4時30分許，在汐止分局供承有同案共犯甲○○（

          指其負責在門口把風）「長腳」、「黑點」、「黑仔

          」等人

經羈押後，案情果然產生變化，警方期待的「供犯」出現了，但為何會有此變化？法院從來都沒有交代，也沒有任何一位法官會好奇的查一下，這是蓄意不察還是故意疏忽？王文孝供出的共犯是「長腳」、「黑點」、「黑仔」等人，王某不只供出他們的年齡，還供出了作案時的分工。這樣的自白應該不會有假吧？然而這段自白卻找不到這幾個分工的共犯。顯然的，這份供述是被逼出來的假話，所以才會查無其人(不是一個找不到，而是三個都找不到)。但是警方不肯放棄，台灣警察是不會判斷錯誤的。此路既然不通，警方即另覓它途非找出「共犯」不可。

判決書繼續寫到：

             嗣警方係依上述線索， 再於80年 8月15日中午12時許

         前往高雄步兵學校詢問其所認知之嫌犯即同案共犯王文 忠後確知其友即被告莊林勳亦涉有犯罪嫌疑。…………….. 另查同案共犯王文孝(誤寫)

           於80年 8月16日20時10分許，於軍方某憲兵中尉軍官

           詢問時，自承：「我於80年3月24日3時許，與我哥王文

           孝及友蘇建和，劉秉郎，莊林勳等5 人在汐止鎮（

           市○○○街67巷2弄6號4 樓犯下強盜強姦殺人嫌疑一

           案，當時我負責把風」等語。

看到了吧！兇嫌王文孝不講，隔天我們就找你弟弟王文忠講，案子是王文孝幹的，但卻由王文忠供出共犯，而共犯名稱又與主嫌所供不同，這樣的亂七八糟，法官們居然沒有人發現，而這兩兄弟又為何會這樣胡說八道也竟然沒有法官質疑？

有關共犯部分，更二審的法官有很清楚地把共犯的演變，依發生的時序作出詳細的整理。

關於有無共犯之歧異：

1.王文孝之供述部分：

共犯王文孝先後供述：       

        (1)1人所為（無）共犯（80年8月14日軍訊，軍審卷筆錄

          ）。

        (2)1人所為（無）共犯（80年8月14日14時30分檢訊，相

          驗卷第47至49頁筆錄）。

        (3)有共犯，謝廣惠、甲○○、黑點（20歲）、黑仔（20

          歲）（80年8 月14日23時30分警訊，本院上訴審卷第

          378 頁筆錄）。

        (4)有共犯甲○○、長腳、黑點、黑仔（80年8月15日4時

          30分警訊，軍偵卷第23至26頁、一審卷第205至207頁

          筆錄）。

        (5)壬○○就是「長腳」有在場（80年8 月15日12時50分

          警訊，一審卷第211至212頁81年1 月14日訊問筆錄，

          丁○○補提）。

        (6)有共犯甲○○、長腳、黑仔、黑點不知他們真實姓名

          ，甲○○同學朋友，以綽號相稱（80年8 月15日23時

          30分軍訊，軍偵卷第35至39頁筆錄）。

        (7)有共犯（80年8 月19日21時45分警訊、軍偵卷第60至

          67頁，軍事檢察官在場）

        (8)有共犯我、甲○○、蘇、劉、莊5人（80年8月20日10

          時40分檢訊，偵查卷第50至53頁筆錄）。

由以上記錄可證，共犯確曾由無到有，從黑點等到蘇建和三人，為何會這樣一變再變？為何沒有法官懷疑變化背後的原因？

在製造出共犯之後，緝捕歸案當然是警方刻不容緩的工作，而共犯的法定要件「犯意聯絡與行為分擔」當然也必須有證據證明。關於這一點，因為共犯是「製造」出來的，所以難度很高，但這卻難不倒經驗豐富的台灣警察 。(待續)

註 一、一般法庭中的法官，常常不太有耐心，尤其碰到不懂法律的當事人時，更經常球員兼裁判，意圖非常清楚「趕快結案」，不要浪費司法資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