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自蘋果日報  2011/11/03

司馬觀點：郝柏村一路走來始終如一

有一位德國新納粹說，當年沒有大屠殺，哪裡有今天的以色列。這句話和郝柏村所說的：「當年沒有戒嚴，那有今天的自由民主」頗有異曲同工之處，馬英九如讓他的郝伯伯多講幾次，民進黨不知該有多爽。

年輕人不知郝柏村的豐功偉業，不知他曾當過行政院長和國民黨副主席，這是馬的幸運，因為郝柏村大力挺馬，一定會嚇跑年輕人和中間選民。自由與人權是普世價值，它與藍綠無關，郝柏村的話不能代表藍營，但藍營應以他為恥，跟他保持距離。倒楣的是跟在郝大將軍身邊一批退將，他們的政治水平不一定都和郝一樣低。所有獨裁者都相信戒嚴是有必要的，刑求逼供是不可避免的，就這一點而言，郝柏村和埃及的穆巴拉克，以及敘利亞的阿塞德，可說是靈魂伴侶，他在中國大陸也可找到不少知音，這些人相信沒有文革，那有今天的中國崛起。文革殺掉幾百萬人，換取今天的成就，很值得，因為死的都是別人。事實上，郝柏村自始至今堅持二二八沒有死那麼多人，無辜死亡的多數是外省人，本省人死的不是刁民就是匪徒，他的想法與彭孟緝和柯遠芬相似。同時，他也相信白色恐怖是必要之惡，共匪要殺我們，我們捉匪諜有什麼不對。有些人挾怨報復，有些人受到冤枉，有些活該，有些可憐，但只要不是我家人，都是可以接受的。

從郝柏村的背景，期待他有民主信念，實在苛求，但他做過行政院長，卻對台灣社會如此缺乏同理心，在台灣住了60年，卻好像生活在不同世界，台灣的民主運動和痛苦的轉型過程，對他毫無影響，當年郝柏村組閣，輿論譁然，自立晚報頭版以痛心疾首為標題，首都早報則以斗大的「幹」字作為呼應，中正紀念堂前大學生靜坐示威，現在看來，實在太對了。郝一路走來，反民主始終如一，以前因反共而反民主，如今因親中而反民主，有他的大力幫助，蔡英文豈有不贏的道理。

Marvin承認這篇文章實在稱不上「當日新聞點評」，因為這已是六天前的「往事」，不僅不符合「當日」的意義，更印證Marvin荒廢部落格的事實。為了彌補過往的不用功，趕緊對已不太管用的腦袋壓榨一番，找出幾個「鳥氣十足」話題抒發一番，不求振聾發聵只希望對得起自己。第二個必須承認的事實，蘋果日報向來不是Marvin的首選，這個以灑狗血見長的平面媒體，向來廣告多過新聞，照片多過文字，把肉體與屍體當做採訪重點~~厚厚一疊10分鐘就可以看完。而且自陳水扁下台後，蘋果日報再也沒有「踢爆」戰功，有的只是不斷的挾私報復：由於壹電視遲遲無法過關，郝龍斌又宣佈台北市所有學校禁訂蘋果日報，肥佬黎所轄媒體可說是逢馬郝必反，甚至已超出媒體應有的分際，也讓蘋果日報失去原本就不多見的公正性。至於Marvin會看到這則評論只能說是無奈的選擇，因為早餐店向來只有蘋果日報或自由時報，與其把吞下肚的三明治混著冰咖啡一股腦兒還給老闆，Marvin還是看蘋果日報算了。

當然也必須聲明在先，Marvin對於江春男先生沒有什麼意見，江先生大玩左手歡迎馬英九，右手砲轟郝柏村的兩手策略，那是江先生的個人選擇，任何人都無權干涉。至於郝柏村的言論，那也只是郝柏村的個人政治信仰，是非對錯留給歷史評價，輪不到Marvin在這裡耍嘴皮子。唯一讓Marvin關心與在乎的，就是台灣政治人物最缺乏的「始終如一」，江先生寫這篇評論是要批鬥郝柏村的過時思想？還是嘲笑郝柏村的始終如一？兩者之間的差別可就天差地遠了。關於郝柏村的「當年沒有戒嚴，那有今天的自由民主」言論，經過民主開放與政黨輪替的政治洗禮，台灣社會對於戒嚴時期高壓統治已有普遍性的看法，從人民對於郝柏村言論的冷淡就可以看出。在膚淺庸俗的台灣淺碟社會中，郝柏村言論的熱度撐不到第二天，幾乎沒有人在意老先生說了什麼。既然鼓動不起波瀾也煽動不了人民，代表郝柏村始終如一的信仰已不是當今社會主流，對於馬英九的選情是好是壞也由藍營自己承擔，江先生又何必浪費時間呢？

但郝柏村對於政治信仰的始終如一是值得敬佩的，這也是台灣政治人物最缺乏的東西，在政黨惡鬥之下正確的價值觀已不復見，牆頭草成了「八面玲瓏」，搓湯圓成了「調和鼎鼐」，連始終如一也變成可笑的不切實際。去年4月Marvin一篇論林濁水先生之「哈日風下的台灣危機」一文提到：「Marvin對林先生尊敬有二：首先身為政治人物，林先生的政治信仰始終公開明確如一，在青島東路三流人物爾虞我詐之中實屬難得，令人尊敬。另外身為父親，林先生對家人的愛與付出，在青島東路三流人物花天酒地之中更屬不易，令人尊敬。」當然蔡公投也是立場明確始終如一的典範~~包括帶給Marvin無限歡樂的台式英文~~雖然2003年11月國民黨反其道而行，逼使陳水扁下令民進黨黨團封殺蔡公投的公投法提案，可憐的蔡公投儘管在1999年「公投救台灣」絕食行動中餓了幾天，卻也不得不含淚撤案，但無論如何蔡公投的始終如一是值得尊敬的。再回過頭來看郝柏村，儘管想法過時也不受歡迎，但始終如一不該成為被恥笑的行為，更何況面對狡猾善變的下流政客，人民又如何投下神聖的一票？

過往20年台灣人民受得罪還不夠嗎？李登輝曾經改名「岩里正男」歡歡喜喜自願做日本皇民，1946年成了共產黨員，但隨後又加入國民黨而登上總統大位，1988年公開宣示：「只有一個中國而沒有兩個中國的政策，我們必須以三民主義統一中國。」到了1994年李登輝接受司馬遼太郎訪問時說到：「掌握台灣權力的全都是外來政權，就算是國民黨也是外來政權，只是來統治台灣人的一個黨。」繼1999年端出的「兩國論」，李登輝卸任後成立台灣團結聯盟，正式公開支持台灣獨立，並於2001年指出：「『中華民國』這個招牌在國際社會上早就被取下了，台灣應該加速正名，脫掉『中華民國』這個老舊的招牌。」而陳水扁短短八年更是反覆無常得厲害，從「四不一沒有」變成在中華民國總統府的招牌下高喊台灣獨立萬歲，更別提從一個律師出身的政治明星變成了貪污舞弊的階下囚。人民無法明瞭自己投票支持的總統到底是什麼樣的人，藍營選出一個台獨的總統，綠營選出一個貪污的總統，這又是哪門子的選賢與能呢？

相較於李登輝與陳水扁的玩弄權術機關算盡，馬英九確實是「相對無能」，但馬英九的政治立場是一致的，公開宣示「和平協議」政見也讓人民有了選擇的依據。反觀蔡英文，1999年幫李登輝搞出「兩國論」，第二年當上陸委會主委時卻說：「臺灣人民未來前途只有一種選項，就是與中國大陸建構一個有意義的政治關係，一個在未來五到十年裡共存共榮的體系，簡化的說就是『未來的一個中國』」；先前說「一年內推動ECFA公投，阻止政府親中賣台的行為」，幾個月後變成「ECFA已是既成事實，要不要發動公投由人民定」。在不斷反覆之中哪個蔡英文才是真正的蔡英文？今年9月蔡英文在舊金山演講時說到：「台灣共識並非一步到位，先從大家可以接受的最基本基礎，一次又一次的累積共識，在凝聚共識的過程中，我們要打開心胸，選項是開放的，但是最後的決定權一定是在台灣人民手上。」Marvin很想知道「選項是開放的」是什麼？如果台灣人民選擇獨立，蔡英文會立刻宣佈獨立？萬一~~當然機率非常低~~台灣人民要求統一，蔡英文會立刻與中國和談嗎？

而蔡英文自己的立場又是什麼？如果與台灣共識的結果不同，蔡英文會視作不信任投票而下台嗎？也許蔡英文在到處蒐集小豬撲滿的同時，應該考慮一下說明立場才是更重要的事。讓選民在投票時能有選擇的依據，而不是以「我們要打開心胸，選項是開放的」含混帶過，打著「獨立最好統一也行」的如意算盤，那麼誰都可以當總統了，要妳蔡英文幹什麼？只可惜除了語焉不詳的閃躲之外，看不到蔡英文面對選民抉擇的立場，是「獨立的蔡英文」呢？還是「統一的蔡英文」？是打算花八年時間尋找「台灣共識」，最後什麼都沒有就下台一鞠躬的蔡英文？還是四年內交付公投，八年內與中共對談的蔡英文？如果所有答案都是未知的疑問，台灣的選民~~當然也包括Marvin~~又如何能相信蔡英文呢？只可惜以江春男先生的標準而言，始終如一是愚蠢而可笑的過期食品，順應潮流的善變才是政治中人生存之道。

當然也有可能江春男先生就是順應潮流的善變，2000年10月當上國安會副秘書長，成了自己一輩子執筆對抗的特務頭子。先前痛批郝柏村軍人干政，在自家報紙頭版放個「幹」字以明志，但唐飛擔任閣揆時卻說：「如果今天首都早報還要下標，我會用一個「妙」字替代。陳水扁是李登輝的好學生，他從李登輝那邊得到靈感，在策略上一脈相承，是蠻聰明的決定。」既然郝柏村是軍人干政，為什麼唐飛就不是呢？其實說穿了兩人都是都是「釋兵權」及「抓軍權」過程中可犧牲的棋子，那為什麼一個是「幹」而另一個卻是「妙」？2008年9月接受「人物」周刊專訪，江先生面對陳水扁洗錢醜聞時說：「儘管這次台灣很難看，但台灣民眾都在反省，這不也是一種進步嗎？你要找一個誠實的政客，就像找一個誠實的小偷一樣困難，民主的基礎就是要從不信任政客開始。」也許江先生不該忘記，就算郝柏村選擇「反民主」做為政治信仰，那也是憲法保障的個人權利，但政治人物的始終如一卻成了江先生的嘲笑對象，那麼江先生的標準又是什麼呢？

只有在扭曲的社會中才能造就出扭曲的價值觀，身為高級知識分子的江春男先生顯然也身陷其中，始終如一不再視作政治人物的美德，反覆善變八面玲瓏卻成了當今顯學。明年一月的總統大選即將來到之時，也請江先生告訴Marvin什麼樣的政治人物才值得信任，什麼樣的價值觀才是真正的價值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