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旨送銀 和珅一看乾隆急了,趕緊說: “您先別著急呀,您哪,打庫房裏頭,撥出四萬兩銀子來,派人給劉墉家送去,旨意上就寫:恩賜路費銀……” 皇上一聽:“哎,你到底是哪頭兒的呀?!他把我參美啦,合著參完了我,我再送他四萬銀子,我怎麼那麼鬧得慌啊?噢,你們倆勾著哪吧?” “不,不是。主子您聽啊,我這話還沒說完哪。您哪,就跟我的主意辦。” 乾隆心說,照你的主意辦,哎,我銀子沒啦! 和珅說:“主子,您不是撥四萬銀子,送他當路費嗎。可旨意上別寫四萬。” “那我寫多少?” “您寫三萬。” 皇上說:“哎,那我更倒楣啦!我花那份兒昧心錢幹嘛呀?多給一萬銀子?” “您聽我跟您說呀。旨意上寫三萬,實際是四萬,這叫栽贓一萬。您送的路費銀他還能當面兒約嗎?不約,不約就收下啦。平時,他們爺倆老這樣說:他們劉家這中堂,清如水,明如鏡。家裏頭,米不過十石,紋銀不過五千兩。爺兩,兩輩子中堂,家裏連五千兩銀子都沒有,誰信哪?爺倆又都作過御史,更是來財的官兒呀,他能沒錢嗎?哎,他老說沒錢。這回哪,您給他送四萬銀子,旨意上寫三萬。到那兒,他馬馬虎虎就收下了。收下之後,到第三天,他得出城回山東。咱們呢,派兵丁在城門口兒把守,把他截住。問他幹嘛?他說,回家。銀子哪兒來的?皇上賞的路費。多少?您旨意上寫三萬,他也按三萬收的,必然他說,三萬!三萬?好,回來?帶到午朝門外,咱們當面兒大秤約銀子,約約多少。旨意上寫三萬,他也說三萬。‘叭!’一約四萬,多一萬!這一萬銀子哪兒來的?來源在哪兒?說不上來,打他個貪贓枉法,殺他個閉口無言!這不就殺了嘛!” “對呀。” 皇上,也是糊塗催的!你不想想,劉墉那個主兒是幹什麼的,你弄這主意。 “對,好!就依著你。這就寫,戶部撥銀子……” 又一琢磨:“哎,不行。和珅哪,現在我給他送銀子……他不疑心嗎?他把我參下來啦,我倒給他送銀子去,回頭他一起疑心,再來個不要,你說這不白費勁嗎?!” “主子,您怎麼啦?不要!不要當時就殺呀。那是抗旨不遵哪!” “哎……對!對!就這麼著!” 還對哪?! 寫旨意,撥銀子,派誰送去呀? “和珅,你給他送去得了。” “我?好嘛,我給送去,沒私也有弊呀。那他還不留我的神哪,我不能送。” “那……派誰送呢?” “哎,三位王爺。七王、八王、九王,跟羅鍋兒表面兒上都不錯,您要派他們三位給送去,劉墉就不起疑心啦,我跟著也沒關係。” “好。宣三位親王上殿。” 七王、八王、九王,三位親王來到金殿,乾隆這麼一說:“現在呀,劉墉呢,雖說把我參下來啦,可是他們爺倆兩輩子中堂,清如水,明似鏡,是咱們朝裏的棟樑,有功之臣。如今他這官兒丟了,一抹到底,回家抱孩子去啦。那麼朕看在他父親的面子上,賞他這個三萬路費銀。派你們仨呢,跟和珅一塊兒給他送去。啊,朕不退朝,等著你們回來交旨,快去快來!” “遵旨!” 三位王爺、和珅下殿啦。下殿怎麼樣啊?到戶部提銀子。讓騾子馱著,奔禮士胡同了。他們這兒走著,咱先不提……。 再說劉墉。劉墉在朝房跟和珅說完了那些話,哪些話呀?就是“在這兒不好意思,不要緊,明兒上我家磕去。行拜師禮,吃炒菜面,喜事”,說完,大搖大擺出來了。 您琢磨琢磨,這頂子、翎子全沒啦,禿著腦袋,帶著朝珠,後頭耷拉著小辮兒,他……他不好看哪! 不戴官帽子,也甭邁方步兒啦,隨隨便便遛躂著吧。他一出來,張成、劉安,兩個管家,迎上去啦:“給中堂請安。” “給中堂請安。” “哎,別叫中堂啦,帽子沒啦,還叫什麼中堂?還中堂哪,我快成‘南糖’啦!” 倆管家知道,劉墉愛跟底下人鬧著玩兒,所以,底下人有時候也跟他鬧。就說:“呦!中堂,我還沒瞧見哪,怎麼您這帽子……又混沒啦!” 都加“又”字兒啦。 “什麼……什麼叫又沒了呀?” “唉,哎呀,這月咱爺們兒,官運不旺啊,連這回,沒了三回啦!” “別……別說啦!多難為情啊。” “您現在上哪兒啊?” “回家。” “回府哇?” “別府不府啦!中堂沒了,回什麼府哇?‘醬豆腐’!回家!” “那,給您順轎。” “順什麼轎哇?咱們爺們兒是參人的主兒,現在官兒沒啦,還坐原來那品級的轎子?找著讓人家參咱們?!” “噢,那您騎馬?” “騎馬多麻煩哪。” “那您怎麼著呢?” “騎‘路’得啦!” “騎‘鹿’?那哪兒給您逮去呀?!” “什麼‘鹿’啊?騎‘甬路’!(邁步狀)這樣兒!” “噢,走著呀!” 那麼大的中堂,走著!一出東華門,加上勁兒啦,怎麼著?跑上啦!滿街跑中堂,這可真熱鬧。張成、劉安在後頭追,嘿!爺仨賽上跑啦! 一直跑回禮士胡同中堂府。劉墉到了家,往上房一坐,讓張成、劉安趕緊打“碘”。 您說什麼?噢,問什麼叫“碘”哪? 就是生鐵鑄的那麼一塊鐵板,跟雲彩那形狀似的,上邊兒有花紋,當間有“臍兒”,這叫“碘”。 打碘幹嘛呀?中堂府的制度,這一打碘,“當當當當當當”,所有的底下人,全來了,廚子,老媽兒,使喚丫頭……,一大群往院子裏一站。劉墉呢,搬個凳子,站上邊兒了:“我跟你們說啊,現在我的官兒,可沒了。啊,我就問問你們大夥兒,你們在我這兒,我對你們怎麼樣?好不好?實話實說!” 大夥兒異口同聲:“好!中堂待我們好!中堂待我們好!” “好啊?我要有為難的事,你們幫忙不幫忙?” “跟中堂回:幫忙!幫忙!” “盡力不盡力?” “當然盡力!盡力!盡力!” 這工夫張成跑過來了:“中堂,怎麼著?咱們反哪?!” “反?這不是胡說八道嗎?歸了包堆四十七個人,造反玩啊?咱們反得起來嗎?!” “不是您這麼一說,我們不知道什麼事兒呀。噢,不反哪?”“哎,胡說!既然你們跟我這樣好;我呢,待你們也不錯,現在我這官兒沒啦,可還有點兒家底兒,聽見沒有?咱們抖落抖落大夥分。可不多啦,啊。要是回山東原籍哪,這筆路費……就成問題啦,盤纏錢不夠啊。” 張成在旁邊兒一撇嘴,心說,嗯,這不定又出什麼嘎咕主意哪。 “中堂,錢不夠,那怎麼辦呢?” “怎麼辦哪,你們趕緊把屋裏的東西往外搬,八仙桌子、太師椅、頂箱、立櫃、架幾案,廚櫃、書桌、穿衣鏡、炕席、水缸、火爐子,全搬!都搬到大門外頭去,由禮士胡同西口兒擺到東口兒,擺攤兒!擺得片兒越大越好,越亂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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