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老後

我們的聚會，三分之二的時間在討論「預立遺囑」，大家想的都差不多 ：三反（反電擊、反插管、反氣切），一要，要樹葬。

這些話，我們說起來真是乾淨俐落，我不確定大家是不是真的那麼看透生死，就我自己來說，無非是想讓人生簡單一點，不給自己、不給人添麻煩。《送行者》裡頭有句話說，人生最重要的終極決定（怎麼安排後事），往往都是別人做的。為了不要讓這種事發生在我們身上，我們都早早就立好了遺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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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女兒二十歲生日時，我送的生日禮物之一是幫她買了個六年期的儲蓄型保險，「當妳二十五歲時就會有一筆錢哦。」當下女兒露出詫異的表情，倒不是嫌錢少，而是「二十五歲欸，那有多老啊。」

我也曾經不知道，其實二十年、三十年並不怎麼漫長，轉眼就到了。如果當年有人提醒我，二十多歲、三十多歲這美好時光應該預備好、鍛練好一些基本的東西，例如存錢，可能今天的我就可以不必活得這麼辛苦；例如，不必在愛情上浪費太多時間，可能今天的我就可以活得更清爽些；人生當下總是太迷糊，把龍套當主角，把不重要的事當一回事，時間就這麼不知不覺地過去了──到如今，倩何人再借東風？

總說千金難買早知道，但如今我已經知道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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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文學或者電影都喜歡處理「寂寞」這個主題。彷彿寂寞是非常了不起的恐怖議題。

寂寞不是病，痛起來要人命。是這樣的吧。

不過，寂寞到底是什麼？

「結婚也好，不結婚也罷，無論是誰，最後都是一個人。」《一個人的老後》的作者上野千鶴子這麼說。

近二十年前讀廖輝英的小說《不歸路》，有句話一直難忘。單身的女主角有次搭計程車，上車時司機問她：「小姐，一個人哦。」司機沒別的意思，就只是問問看說欸妳是一個人搭車哦，但女主角聽到「一個人哦」就悲從中來。因為太害怕「一個人」，所以她寧願成為別人的外遇，企圖在不倫的戀情中安頓寂寞的身心。

當然她並無法真正安頓。

「小姐，一個人哦。」或許是許多女人最恐懼的話之一吧。

女兒幾次問我為什麼不找個伴，妳不怕以後一個人哦。要怎麼樣才能讓愛我的人不要為我擔心；我是真心喜歡這樣的日子。

前半生愛恨交織，太累了。一個人養小孩，又馬不停蹄地工作，到處爬格子，怎麼說啊，這人生真的很辛苦。事到如今，我只願省心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活到了這等年紀，生活裡總有些習氣，老實講，是不容易改變也不容易相處的，男人、女人都一樣；年紀大了，自己伺候自己就夠瞧的了，還要去適應另外一個人？太想不開了呀。

為了不要寂寞就去找個伴，我覺得還挺不划算的。我的意思是說，你找了個伴，也不見得就治得了寂寞，但肯定增加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