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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12/28 02:48:08瀏覽1051|回應6|推薦35 | |
終於到了這一天,國民黨釋出三中媒體股權。 早早到了中央黨部。展開我最熟悉的等待。 下午四點一到,張哲琛依照新聞稿重點,一一說明三中的處理結果,門外忽然傳來憤怒的人潮鼓譟衝撞聲浪,氣氛立刻高度緊張,大門沒兩下就被撞開了。 完全搞不清楚狀況,全身細胞戒備。聽到有人不斷尖叫,伴隨高喊「信守承諾、比照中廣」口號,頭綁白布條的中影員工往前衝刺,距離張哲琛不過數步之遙。 幾秒之內,幾個連續反應從我的大腦跳出。 第一個,最可笑。我想要上現場、做連線。但是我已經不是廣播記者了。 同時間,我想到我的電腦。糟糕,萬一電腦在混亂中被砸爛,可就慘了。趕緊休眠,藏進桌子夾層。 警察奮力維持著防線,那一刻,我多麼感謝他們。突然了解,面對不知名的暴力,內在瞬間產生的恐懼與不安,以及奮不顧身的情操之所以偉大動人。 然後,我清楚的感受到,自己與過去的不同。 過去,我是廣播記者,事情來了,毫不考慮,一定往前衝。像那些看似沒頭沒腦的攝影記者。 拜託,誰知道這些人衝進來要幹嘛?誰知道他們有沒有帶什麼武器?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誰知道我的家人如果看到這一幕,會有多麼擔心。 什麼都不知道,就拼命往前衝,完全是習慣使然。因為每天每天的工作要求,終於演變成像呼吸一樣自然。不衝,才違背天性。 曾經,一名同業在混亂中腦震盪,沒有人有時間停下腳步理她。不是他們沒人性,而是職責在身,一心一意,先把任務完成。 另一名同業在空難中失去了心愛的新婚妻子,他卻自己去採訪這則新聞。我,永遠都無法想像他的心情。 想起曾經處理過的一則新聞,電視台同業在水患中殉職,為了保護他的攝影機。 有一件事情,我不會忘記。當奶奶最後住在安寧病房的時候,我白天跑新聞,晚上到醫院。有一天深夜,就著微弱的燈光,我在她的病床邊趕做一個專題。 那不是我的路線,做起來相當費力,可是我非要逼自己盡力做到最好。如今看來,其實未必非如此不可。 奶奶醒了,她等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才見到我。她說,不要打電腦了。 我說,不行啊,我今天要把這個做好呢。她卻說,我都快死了,妳還不陪我。妳要打,等我死了,會有很多時間可以打。 她說的沒錯。我不知道別人是怎樣,但一直以來,我花了太多的時間在工作上,犧牲的,卻是身邊最關心最愛我的人。 我總是讓他們等。即使好不容易真的休假,好不容易和家人在一起。一通電話,可能就要中斷這難得的一切。 已經很多次了,這麼些年來,他們為我犧牲、為我忍耐,因為我喜歡當記者。問題在於,附帶條件是隨時待命的責任制,是我剝奪了他們享受幸福時光的權利,是他們成全了我的興趣。 每次在抗爭現場,我都有心跳加速、腎上腺素分泌的感覺,偶爾還會有一種欲哭的衝動。特別在大規模抗爭後、人潮散去的時刻,感覺格外詭異、充滿反差。明明不是我來抗爭,結束了,卻掏空了。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三年前的1123農民大遊行。暮色中,農夫農婦們黝黑的臉,潮水般退去的沉默背影,撞擊著我的心。 採訪時,彷彿是同班同學的父母親、隔壁村莊的阿伯阿嬸在對我說著話,那麼真切,那麼樸直。看著熟悉的家鄉地名出現在眼前,芳苑、二林、大陳、溪湖、福興、台西。那一刻,有什麼觸動了我,讓我不再只是一個冷眼旁觀的記者。 離開中廣之後,這是我第一次又有那種感覺。久違了,腎上腺。 人生很有趣。兩進兩出中時報系,我在中廣一待就是八年,誰知道,中時又買下中廣。如果當初沒走,我不就又回到中時。 在當事人與採訪者之間,角色不斷轉換。我想,這是這個工作堪稱迷人的其中一個因素吧。 十多年過去了,場景變了、角色變了,我的心情也改變了。現在的我,告訴自己:對待工作,盡心盡力是需要的;拼命,就大可不必了吧。 那天經過國民黨中央黨部空蕩冷清的大廳時,我想起,有那麼一次,唯一的一次,爺爺要我帶著他到新的中央黨部。祖孫倆坐在地下室的餐廳,讓他對黨工提出建言。 作為一個超級資深的老國民黨員,他確實有許多話想要對他效忠了一輩子的KMT說。問題是,他始終不明白,黨並沒有要聽他說些什麼。在別人眼中,他,不過是另一個老兵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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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