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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12/24 03:28:03瀏覽1501|回應5|推薦38 | |
初次嘔吐的經驗太過震撼,意外地,喚醒了記憶中,沉睡以久的嘔吐檔案。 第一個跳出來的,是父親。 那一年,媽媽走了,爸爸隻身面對人生的低潮。一個凡事都不順利的男人,在舉目無親的城市裡,扶養兩個國小的女兒。 更小的孩子,因為養不起,不久前已經送給了不知名的人。二十多年後的現在,我終於看清,那是一段父親、我和妹妹,三個人相依為命的日子。 沉默的父親,話少,笑容更少。那一天,他從舅舅家回來。 舅舅家很怪,客廳地面比馬路低,有點像是大馬路邊的半個地下室。雖然我們和舅舅不熟也不親,但總之,父親那晚去了舅舅家。回來之後吐了。 時隔多年,那一幕還清晰印在腦海。 我們住在復興南路的小巷子裡,小小的兩個房間。客廳的一張舊書桌兼飯桌,上面放了個小電鍋。臥室的上舖是我和妹妹的窩,下舖是爸爸的棲身之所。床邊是早已離家的媽媽當年的嫁妝衣櫥和小小的碗櫥。 再裡面,半坪不到的空間,小小的瓦斯爐在前,小小的洗衣機在後,中間是兩張塑膠格子拼出的網狀小地板,一次只能站一個人。洗澡和尿尿,都在這裡。 家裡沒有廁所,反正開門出去,隔壁就是公廁。 爸爸就吐在那塑膠板上。水龍頭一開,穢物隨著水流,沖到屋外。我知道他吐了些什麼,因為我從來沒有看過短短胖胖的茄子。 在那之前,我以為茄子只有一種細細長長的長相。幾年之後,當我看到字典裡的eggplant,不用人教,也知道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嘔吐這個字眼的真實版。爸爸親自演出。 第二位演出的是爺爺。只是這一次,他吐的不是茄子,而是鮮血。 血塊像紅色的果凍,伴隨著濃烈的血腥味,從嘴裡嘩啦嘩啦倒出。除了誇張的血盆大口,我找不到別的形容詞。 吐沒幾下,我就沒了爺爺。 第三個演出的奶奶,在安寧病房中,花了兩個月時間,按部就班,用既頑強又脆弱的肉身,演繹示範著最純粹的分解動作。何謂喘、何謂吐、何謂咳。何謂生命的消逝,何謂死亡。 經歷了這些,我還以為,我什麼都不怕了呢。 太天真了!只不過一個小小的嘔吐,我就嚇壞了。真沒用。 因為採訪的緣故,2005年我認識了胡冠珍,緯來電視總經理。在我小的時候,她是非常紅的電影明星,和胡慧中並稱┌雙胡┘。 Nancy是個很好的人,很nice的受訪者。不過我始終沒有告訴她,她和阿倫主演的電影┌假如我是真的┘,曾經如何陪伴了一個小女孩,度過漫漫不知所終的早熟童年。 電影,爺爺帶著我和妹妹在鹿港看的。戲院,早就拆了。爺爺,也離開了。 當年聽著鄧麗君的歌聲,數算著隔壁每隔幾分鐘沖一次水的公共廁所,告訴妹妹說,┌再沖水幾萬次,我們就可以回漢寶找奶奶┘的小女孩,長大了。 唱歌的人也走了。她那麼紅、那麼美、那麼年輕、歌聲那麼動人。不知道為什麼,那首歌,永遠給我一種哀傷的感覺。 假如流水能回頭,請你,帶我走。 假如我是清流水,我也,不回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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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