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room

         視覺迷走？自一片藍，蔚藍的錯覺，蔚然的喜樂與痛覺，在海洋與天空的交界…… 

         天窗之下，詩在夢中甦醒，我緩緩睜開眼，心還宿醉著，零星的詩句散落在昨夜夢境的藍色水域，仰臥在陽光釀造的溫情，是暖烘烘的加州夏日早晨，以湛藍的涼意冰鎮我的詩意，微光試圖輕輕搖晃我，尚睏倦於時差的眼，擺蕩在一片潮汐起伏的晴空，庭院的枝椏俏皮地攀爬視野，驗證那被陽光喚醒的藍天白雲，很歐式，很真實，於是我發現，那個超輕盈的自己，正是阿爾卑斯山的少女小蓮。

        我的思緒，踩著小蓮的步履，童年時光的影像也都幻化成卡通，那曾是我跨越現實界限的夢想起點，也曾在陷入痛苦迷惘的時候，支拄著我的心靈世界仍不失去山清水明的希望，闔上眼，小蓮還在阿爾卑斯山上的草原奔跑，小蓮也還在爺爺家木屋的閣樓天窗下數著願望，只要金色的陽光還灑滿心的原野，我的童心便也還在。

        此刻喚醒我的，在這藍天白雲的窗框之下，真的貼切於我夢境中的童話王國，我有著一種熟悉的幸福感，明亮的溫暖，我真實的躺臥於其間，感受自己還原在金色的陽光裡，一個小分子一個小分子的被循環，被淨化。這是小姑在美國加州聖塔克魯茲的家。聖塔克魯茲（Santa Cruz）是美國加州中北部太平洋岸邊聖塔克魯茲郡（Santa Cruz County）的最大城市，當地蒙特雷灣的北邊，在舊金山南方約115公里，是一個有山有海的美麗城市。在這純樸而美好的城市裡，有著小姑溫馨浪漫的家園。我好喜歡這由屋子中心的小院落所改造的玻璃房，小姑喚它Sunroom。 

        Sunroom的休閒沙發椅，三人座，也是客人來時的臨時臥舖之一。於是，我與夢境中的自己共同擁抱一窗星空，在捨不得睡去的聖塔克魯茲假期。天窗下，那些混沌在時差與時空交界的，不眠的夜晚，就像生命中一些捨不得褪去色澤的質地，閃亮了在星空裡黯淡的迴游……   

        世界的複雜，在天窗之外。而陽光裡包覆著的，還有木架上陶瓷女孩童真的單純，她腰間的呼拉圈也搖擺起那些嬌陽如許的童年時光。右側圓形茶几上的擺飾，有些似曾相識，我想起那個漂亮的音樂娃娃，是Cameo小的時候，我所買給她的，還有另一款不同型的，尚展示在大女兒房間的玻璃櫥櫃裡；古典書冊造形的置物盒，則是我第一次旅美時帶給她的禮物。回憶就像置物盒上那朵從未凋萎的紅玫瑰，原來Sunroom裡，也有一些記憶是屬於小女孩與舅媽共有的，我看著看著，看見了那些已經遙遠的年代，我下班回來正為小女孩們念著童話故事，Cameo和雨兒，總是一個在左，一個在右，有時專注的聆聽，有時又急著打斷我，搶著表達她們心中的感想或疑問，那些天真的童言童語，在我心匯成了河流，輕輕淺淺的流過……   

        想起小姑常說起，關於兩個小女孩的往事，那天下著大雨，她幫我接女兒下課，因為無處停車，只好叫五歲的Cameo下車去接四歲的表妹下課，妹妹看見姊姊，開心的喊著：「老師，我姊姊來接我了！」老師望向窗外，卻什麼也沒瞧見，走到教室外的長廊，只見一個小小身影撐著一把大傘，在雨中，小姊姊為小妹妹撐起了一片朗照的晴空，傘下有兩個女孩童年的姊妹情深，也有家族在我生命意義中所延展的力量與溫情。

        Sunroom裡，一片貝殼門簾，靜謐的垂掛著，像在聆聽大海熟悉的聲響，聖塔克魯茲近海，在這天窗下的一方陽光裡，即使海仍閃爍著遙長的距離，我仍可以感受和大海的親近，就像獨愛海洋遼遠如泅泳於時光的我，總是，想著想著就迷失在天際的一片水漾的藍，天空是如此相似於海洋，翻滾游走的雲朵，是起伏的濤浪，我的想像總在視覺與幻覺裡交錯，於是，時時可以膚觸海風的吹拂；暗夜裡，也有燦爛的星光，照徹我心靈世界的喜悅與憂傷。

        當回憶纖細的牽動著我的心，我又輕輕闔上眼，更深層的去感受陽光輕輕碰觸著我，和我想以身心全然與他融合的悸動，我想著我是戀上加州的陽光了！究竟多久，我不再像小時候那樣在陽光裡與自己談心了，生活總在匆忙中停不下腳步，紛亂占據著我的思考，龐大的枝節的責任傾軋著交疊的時空，我常在交錯的時空軌跡裡穿梭，感受生命就像一座迷宮，走著走著，就忘了自己……

        然後，我就需要，像這樣，讓自己從紛亂的生命細節裡出走，在旅行中重新沉澱還原，找回生活的初衷，找回那一直住在我內心深處的小蓮，萃取一份童真，那麼，我的青春可以逐日老去，但我的精神靈明，卻可以始終年輕，我的笑容依然可以有著小女孩的單純與溫暖，就像太陽一樣，溫暖我身邊的人，也溫暖在每一個不同的階段，那個真心不變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