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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0/16 00:00:27瀏覽1511|回應0|推薦15 | |
沒變「今天的雲是紫色的。」 我這麼說,阿寶不信,她說天空不可能是紫色的。 我沒有反駁阿寶的話,因為她是盲人,她這輩子都沒見過天空。 她對天空的理解,來自她聽別人對天空的描述,來自她聽過的有聲書。 我是不會跟她爭吵的,除非她真的很想知道天空的顏色。 但我發現,她並不在乎天空到底是什麼顏色,因為那跟她毫無關係。 即使我告訴她天空也有紫色的時候,她也看不見,所以我說不說,或者我說什麼,對她沒有太多的關係。 這跟我們在生活中,有時對別人的故事不感興趣,背後的道理差不多。 都在於對方的表達,在我們傾聽的時候,我們內心有一個聲音,這個聲音讓我們感覺生活有一部分存在陰影,這個陰影當中有我們無法看清的真相。 這時,看跟不看沒有區別,聽和不聽也沒區別。 安靜有時,我會想起小時候居住的地方。 我的童年是在外公家度過,那是一個三合院。 屋舍中間有花園,有魚池。 魚池裡養了很多鯉魚,外公很喜歡它們。 每年,舅舅們都會幫外公洗一次魚池。 他們會先把鯉魚趕到魚池一側,跟著用一個隔板把魚池分為兩半,放掉一半的水,把那一側刷好后,打開隔板,接著把魚趕到另一側,跟著把另一半魚池洗刷好。 花園裡有大片草皮,還種了一排玫瑰。 草皮上有一棵梅花樹,以及一棵桂花樹。 從小,我和植物的關係很靠近,因為我每天都能看到這些花花草草。 這些花花草草被我的外公用心呵護,在我記憶中,他是個對植物特別溫柔的人。 我不善於養護植物,大概是我缺乏耐心的緣故。 但我也不想因為不善照顧植物就養起仙人掌,因為那證明不了什麼,而我也不怎麼喜歡在家裡擺些花花草草。 對我來說,充滿植物的環境是一種氛圍,是一種打開窗就能聞到的氣息,那種氣息很難刻意去塑造。 這些味道,對我來說很遙遠。 在我讀大學的時候,外公家賣給其他人。 對方人只想要這塊地皮,不想要地上物,所以外公家的建築和草皮都被鏟平。 現在,那快地方成了一座超市。 外公家,如今只是我腦中的一個回憶。 不過《捫心問診》(In Treatment)在心理治療相關的戲劇中,一直是獨特的存在。 每集半個小時,只有一位諮詢師和來談者的對話,基本沒有其他情節。 但也因此,更能感受到對話本身的力量,包括光明與黑暗。 第二季中,有個來談者叫April,還是讀大學的年紀,卻身患癌症。 她堅強勇敢,但她的心也戴著厚重的鎧甲。 她一方面對人很友善,卻又同時對人很苛刻。 她的堅強、勇敢、友善都是一種控制世界的方式,她不能允許世界失控。 實際上,一個不能允許世界失控的人,可能表面上充滿力量,實際上卻非常虛弱,以至於一點失控都會讓她絕望。 諮詢師Paul,他隨著和April的諮詢進展,在一次諮詢中面對April的「攻擊」,他迎了上去,說了一段讓我印象深刻的話(見圖)。 這段話讓我對諮詢師的自我暴露,並通過自我暴露扮演來談者鏡子的功能有了新的認識。 現實生活中,當別人指出我們的脆弱,我們可能會著急防禦。 比如有人說出你的缺點,你會連忙舉出反例,像是要對對方證明「我跟你說的不一樣,我很強。」 比如當父母對孩子說:「你這輩子不會有什麼前途了!」 孩子往往會反擊:「哪有!」 、「亂說,我明明...... 很好。」 但結局往往是,孩子不管怎麼反擊,他內心還是一定程度上會接受父母對他的評價,動搖他的自信。 父母對孩子的批評,可能真正呈現的是他們對自身的無力感。 他們無法接受的是他們自己,因為他們當下身處的人生節點,往往背負家庭、工作等枷鎖,難以動彈。 他們才是那個做了許多後悔決定,面對既成事實,他們無法修改; 面對未來,又不像年輕人一樣充滿可能性,並懷抱希望的人。 父母的指責,表達出某種孩子對他們的背叛,但根本來說,是他們背叛了他們自己。 背叛了他們自己的青春、理想和曾經對自己的承諾。 但孩子無法替父母完成他們永遠也完不成的功課,就像有些父母會想「當年要是用功一點就好了」、「當年要是早點買房就好了」、「要是當時選了另一個人」...... 可惜人生沒有如果,所以有時人難免會活在一種自我背叛的懊悔與自我責備中。 這就是人生,無論是大人或孩子,我們都只能活一次。 無常阿寶很容易哭,我也搞不懂為什麼,但我不想知道為什麼,那對我來說不重要,在她那裡,我得不到什麼真話,我知道她喜歡編故事。 當我知道這個事實,我內心沒有什麼期待,畢竟當一個聽故事的人,相對來說還是很幸福的。 盲人的故事里,有光。 當我在阿寶的故事中聽到光,我總會感到詫異。 因為有很多人雖然看得見,但他們說的故事沒有光,就像他們在黑暗中長大。 光明與黑暗,與其說是生命狀態的對比,不如說是生命朝夕變化的兩種狀態。 就像天空,白晝和黑夜都是同一個天空。 當一個人無法接受黑夜,那麼他就容不下天空的光明面。 如果天空是另一個人,那麼這個人永遠不可能被接納。 某些人就給我這種感覺,好像他們只能接受世界是光明的,進而否認世界也有黑暗面。 有些大人就是這樣對孩子說的,要孩子只能說好話,除此之外的都是觸霉頭的話,都是不該說的話。 「大家都說好話,明天就會更好嗎?」 「大家不說好話,明天就會更糟糕嗎?」 這種說法挺詭異的,說得好像自己的人生掌握在他人的嘴巴里。 還是阿寶有智慧,把生命的光明與黑暗揉成故事,把希望與絕望變成小說。 接納生命的一切,但又不認命。 阿寶雙眼是盲,但心底清楚。 至少對於後者,我想跟她一樣,當一個心底清楚的人。 作者:高浩容。 哲學博士,前臺灣哲學諮商學會監事。 著有《小腦袋裝的大哲學》、《心靈馴獸師》、《孤獨白》等著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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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心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