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對你來說，「擁有」的意義是什麼？

有些人看起來擁有某樣東西，實際上他擁有的卻是「虛無」。

擁有和虛無同時並存，這是可能的嗎？

從存在哲學的角度，這是可能的，而且是人生的常態，也是許多人生活焦慮、痛苦、沒有存在感的原因。

有的人家裡有冰箱，但家裡沒有人做菜，冰箱裡除了可以放很久的飲料、冷凍水餃，基本沒有其他東西。

你可以說，他擁有一台空冰箱。

有的人有腦袋，但他從來不往裡頭裝東西，也不思考。於是遇到工作上的難題，他總是無法應對，一次又一次搞砸老闆交辦的任務。

老闆可能會跟他說：「你腦袋裡都裝著什麼！」

有的人有生殖器，也不是無性戀者，可是從來沒有機會使用，沒有過性愛，也沒有繁衍後代的機會。

你說，他到底是有生殖器，還是沒有生殖器呢？

當我們看見別人擁有某些東西，那些東西是我們渴望擁有的，於是我們被引發了某種嫉妒。但我們嫉妒的，可能卻是別人內心的虛無。

就像有的人想買房，為首付省吃儉用，他嫉妒身邊因為拆遷分到好幾套房的同事。

那位同事可能並不開心，因為拆遷，整個家族為了那幾套房該怎麼分，感情破裂。同事更希望家人們和樂，他覺得有沒有分到房無所謂。

想買房的聽了，可能更嫉妒了，還有點氣憤，他認為這位同事在顯擺。

嫉妒是屬於想買房卻還沒存夠錢的人，他很辛苦，也很疲憊。他除了想買房的理想，沒有真實的房子。

拆遷分到房的同事，他很痛苦，也很傷心。他除了房，失去了家人之間的感情。

2.

有和無，同時發生著。人們因為擁有而痛苦，也會因為空無而痛苦。

這倒是挺公平的，痛苦是真的，是每個人無論有或沒有都會得到的。

看離婚率節節攀升，那些結婚的人到底擁有了什麼？

有些人根本想不到擁有，他們著眼的是「失去」。有時人們主動想要丟失一些東西，比如痛苦或煩惱。就像有些人結婚，是為了丟掉自己「沒人要」、「這把年紀沒結婚很不好」、「父母的逼迫」等事物。所以對他們來說，擁有婚姻本身就是在丟失其他東西，就像一場以物易物的交易。只是他們不是在跟別人交易，他們是在跟自己交易。跟自己擁有的東西，換取某種空無，而空無又能帶來他們內心一些安慰和正面的感受。

這麼說，丟失也不是什麼壞事，人生許多選擇都是如此，用A換B。

我們不要隨便說別人可憐。有些可憐的人，他們的可憐是用A換B的結果，他為了避免某種更糟糕的狀態，換取了現在你眼中可憐的狀態。

我記得幾年前有個女人出現在某位明星的寶馬後座，她在哭。有些人同情她，指責那位男明星。後來記者採訪這個女人，她的話讓不少人瞠目結舌，這句話也一度成為名言。女人說：「寧願坐在寶馬哭泣，也不要坐在單車開心。」

女人的愛慕者可能想要解救這位女人，但他不知道女人早已做了選擇。

這就是996、007很難消失的原因，當某些人覺得這種生活不正常，可是有些人自願選擇這種生活。他們知道996、007的工作是用健康換錢，但他們願意去換。

3.

所以道德是什麼？道德是一種普遍的價值觀。但普遍的價值觀往往被人們知悉，卻不見得為人們遵守。

一個人可以高呼倫理道德，但當他高呼，他就只是在表達自己，就不再是一個客觀的倫理道德了。

所以客觀真理始終與人保持距離，因為當一個人表達他對客觀真理的態度，那就成為他個人的價值觀，個人的傾向。

一夫一妻制是客觀的嗎？基本不是，因為每個人要麻贊成，要麻不贊成，只能說存在這種制度，但每個人對這個制度的想法是不同的。

自殺，某種程度上就是一種交換，以生命換取解除痛苦的機會。

我沒死過，不知道死是什麼。

哲學家Karl Jaspers也這麼說，他說人類不可能理解死亡，因為死過的人不會復活告訴活人死是什麼，而活人沒死過，活人只能推測。

自殺不見得是不理性的，也不是懦弱的，不然那位坐在寶馬後座哭泣的女人，她是不理性的嗎？她是懦弱的嗎？那些因為年齡焦慮、因為孝順、因為社會壓力而結婚的人，他們是不理性的嗎？他們是懦弱的嗎？

他們都做了某種交換，用交換來化解恐懼、焦慮等負面感受。

4.

人生的大智慧，就是在這些需要交換的時刻，是否做出了最好的選擇。

有的人越換生活越差，有的人越換越好。

所以擁有是什麼？擁有本身該當成某種失去，因為擁有總是交換的結果。

想要打破這種情況，就必須停止交換。

但人從本質上不可能停止交換，因為沒有人什麼都有，人必須捨棄自我的某些東西，才能得到其他東西。

你想考上北大清華，你總得犧牲睡眠、遊戲的時間去學習，甚至犧牲自己的健康。可能你想，「我要是智商高一點就不用犧牲了」，但顯然你沒那麼聰明，不然你就不會這麼想了。

所以因為社會壓力，或為了錢去結婚的人有錯嗎？因為喜歡一個漂亮的人，所以跟他結婚有錯嗎？

這很難用對錯去說，因為難保你站在他的處境，能做出比他更好的選擇。因為你能用來換的東西，他可能沒有。反過來，可能他能換的，你換不到。

擁有就是失去，失去就是擁有。當你擁有黃金，可能就得接納黏在黃金上的狗屎。

「智慧是得到黃金，還是去除狗屎呢？」可能當你想通這個問題，你就想通擁有和失去的意義。